漕帮传奇(钱坚迩尔善小说)免费阅读

位于苏州城南的一座徽派园林大宅中,从沐春花魁盛会归来的周老板,此刻在书房中来回踱步,心中烦躁不堪。自盛会归来不久,便有一旗兵持官帖来此,让周老板惊诧不已。

“贝勒问话、贝勒问话。”周老板心中盘算着:“此次南巡,跟随圣上的贝勒只有皇四子胤禛,他怎么会找上我呢?我尚未与京官有所纠葛,且这苏州富商大户不在少数,问话?问什么话?”

顺手打开手中的官帖,上书:“周以茶起,渐入盐行,为国捐资,忠君之心,让人称道。胤禛随圣上南巡,兼理商贾之事,恰于沐春花魁盛会得见周公英雄惜英雄,豪气冲天。又得知,钱坚为漕运之丁,颇为惊异。为国问民政,乃胤禛之责,时不我待,定于明日登门访之,还望尽述之。”

“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贝勒问话,也不一定是坏事。”周老板喃喃道:“皇四子的帖子上提到了钱坚,看来是有意了解漕运之事,那我也得找他一起来这。来人啦。”

听到声音,门外一个年轻人推门快步走了进来,弯腰行礼,问道:“老爷,有什么吩咐?”

“我写封信,你马上去升宝楼码头等着,待钱坚上岸,立马给他。”

“是,老爷。”

浓情蜜意之下,时间恍若白驹过隙,稍纵即逝。到了卯时,钱坚和甄蕊就随着升宝楼安排的小船,自小码头上岸。一名身穿深灰粗麻短衣、身材微胖的年轻人早已等待多时,见两人上岸,急忙迎了上去,递上一封请帖说道:“钱管事,我是周府的,老爷让我把请帖送给您,邀您今日下午到府一叙,品茶论道。”

接过请帖,钱坚点点头,拿出几十文铜钱赏给年轻人,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周老板,我一定准时到。”

“好勒,谢谢您。”拿了铜钱转身离去。

看着年轻人远去的背影,甄蕊嘟了嘟嘴,有点不开心:“福斋哥哥,这个周老板怎么这么心急啊?”

摸了摸甄蕊的头,钱坚笑着说:“他不喊我,依礼我也应该第一时间去拜访他,毕竟帮了这么大忙,我们得感谢他,我已经认定,他是我的恩人。不怕你笑话,这次要不是周老板,我可能真的没机会再跟你重逢了。”

“我知道,但我这不是想跟你多待一会。”甄蕊紧紧抱着钱坚胳膊,又嘟起了嘴。

“哈哈,以后咱们就永不分离了。走,带你回家。”

“好,回家咯~”

周府,客堂。

“周老板,钱坚前来谢礼了。”钱坚跟着仆人走到客堂门口,远远看见周老板,忙弯身行礼。

“钱兄,欢迎欢迎,快请进。”周老板迎向门口,拉着钱坚入堂坐下,吩咐下人看茶,笑着说:“这刚刚大喜,我就打扰钱兄,真真是抱歉。”

钱坚赶紧摆摆手,笑着回应:“周老板客气了,应该是我主动来谢礼才对。”

“哈哈,不来这些虚的了,我这确实是有特殊情况,才不得不把钱兄喊来。”周老板缓步走到一旁也坐了下来。

听到周老板这么一说,钱坚心中一动,倒是有些疑惑,问:“特殊情况?还请周老板明说。”

周老板身子微微前倾,从袖袋中取出官帖递给了钱坚,轻声说:“钱兄,你先看看这个。”

钱坚接过官帖,认真看了起来,越看,眉头皱的越深。沉默良久,抬头看向周老板,有些疑惑:“皇四子胤禛?这,我一草民,这?”

“我见这帖中提到你,贝勒爷应该也是想见见你,所以我也把你喊过来,咱们一起迎接贝勒爷吧。”周老板拍了拍钱坚的肩膀,笑着说:“贝勒爷用官帖来告诉我们,说明不是坏事,说不定这是咱们飞黄腾达的机会。哈哈。”

说话间,一个下人跑了进来急促的喊道:“老爷,老爷,贝勒爷来了,贝勒爷来了。”

钱坚和周老板噌的一下站起身,相视一看,急忙朝着大门处跑了过去。

只见大门外,一个身着黄缎染金丝绣四爪蟒纹长衫的青年挺立其间,剑眉横立,面庞冷峻消瘦,一股英气直逼周遭,四名着青釉缎绣豹兽纹劲装的侍卫分立两旁。

周老板和钱坚急忙迎了上去,行跪拜礼:“草民周宝、草民钱坚,拜见贝勒爷。”

“快快请起,我是上门拜访的,不用行此大礼。”胤禛微微倾身,示意两人起身。

“谢贝勒爷。”两人起身,周宝赶紧弯身迎请胤禛进府。

一同走到客堂,胤禛在主位坐下,周宝、钱坚分左右依次坐下。

“贝勒爷能来我这,这周府真是蓬荜生辉啊。”

胤禛摆摆手,微笑着说:“周公不必客气,此次叨扰,也是公干。自随圣上南巡,我便负责查看天下民情,农、工、商各行各业我都需要走一走,看一看。”

“贝勒这也是为圣上分忧,某下得到贝勒爷的官帖,诚惶诚恐,有什么需要了解得,还请贝勒爷尽管询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周宝有些紧张。

“说来也巧,昨夜沐春花魁盛会我也去了升宝楼,见识颇丰啊。这其中,周公让我印象深刻。三万两白银,举手之间说给就给,果真是徽州巨富之家啊。”胤禛得语气有些冷峻。

周宝猛的站起,朝着胤禛跪下,额头紧贴地面急声道:“贝勒爷请恕罪。”

“哈哈,周公言重了。”胤禛起身上前扶起周宝,笑着说:“何罪之有啊?快请坐,今天不准再跪了。”

“谢贝勒爷。”周宝坐回了椅子,看着胤禛郑重的问:“贝勒爷请明示。”

胤禛转身坐下,斜倚在椅子上,缓声道:“不瞒周公,我已先行了解了一些周家的事,对于令尊草创事业,崛起于微末,终成这江南巨富的事迹,胤禛真是佩服不已。周家在经商理财之道,当有一番感悟,今日来访,也是想请教一下理财之道。”

“贝勒爷谬赞了,家父只是利来利往,耍些小聪明罢了,岂能当得起如此称赞。”

“周公不老实啊,哈哈,尽是奉承话。罢了,我有一问,盐茶较之于漕粮如何?”

周宝心中一惊,急忙回答:“徽州多山,专产好茶,我们便是从徽州往各省贩茶,靠着勤奋最终也是积累了一些财富。后来,圣上改革盐制,我们也多方捐资,又因两淮之地盐场丰富,周家蒙朝廷恩惠也获得许可,成了这盐商。往来十余年,周家在这江南算是立足了,有了些声望。这些,贝勒爷应该已经知道了。至于贝勒爷说的漕粮,某下万万不敢多言。”

胤禛端起茶,喝了一口,示意道:“周公放心,今日我所问,你所答,皆为公允之事,无人敢问罪。说吧,你一定有自己的见解,否则也不会为钱坚一掷万金了。”胤禛转头看向钱坚,笑了笑点头示意周宝接着说。

“那我就僭越了。”周宝悄悄的咽了口口水,深吸一口气,心中已打定主意,为商一道就是赌博,今日便是一次巨赌:“我周家的行商贩盐,多行京杭运河之上,往来各色行船中,漕船最是数多。皇城之白粮,北方军需之粮,黎民百姓日用之粮皆仰赖于漕粮,所以漕运可谓我大清之命脉。然漕粮运转,路途遥远,体系复杂,因此多有漏洞,对于朝廷而言,这些漏洞就是漕弊,但对于在这个系统里生活的人来说,这就是发财的机会。”

周宝顿了顿,停了下,悄悄看向胤禛,没敢接着往下说。

“商者,循机而上很正常,我也了解一些,不光商贾,一些官吏也是盘剥夺利。你接着说。”

周宝点点头说:“我也是几经思考,加上我们徽商有个传统,凡成家立业的后辈,需要再开一商道。于是,我就来了苏州,后来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钱坚,又进一步了解了漕运的整个体系,后又得知,蒙圣上恩准,每年漕船皆可携带土货沿途销售以贴补运丁。我觉得这是个机会,运丁不懂经商,带了土货基本都是贱卖,如若我确定好买家,议定价格,这样一来就能以市价买卖,运丁能多挣银子,我们周家也能有所收益。”

“有理,运丁大多目不识丁,大多替人带土货,赚不了多少。”胤禛敲了敲桌子,接着周宝的话说了起来:“漕运乃国之重器,世祖初定天下, 承用明制运粮,后旗丁倦怠,便雇佣平民运粮,到我朝,漕运已成定制。一船一旗丁,其余人等都是雇佣,虽说漕弊有一些,但已是最好的方式。”

“贝勒爷所言不假,但真正的漕运情况,恐怕您也不甚了解。”周宝难得的插了句话。

“哦?何出此言?”

“这点,应该由钱兄向贝勒爷禀报。”说罢看向钱坚,胤禛的视线也望了过去开口道:“正好,钱坚,你说说看。”

“是,贝勒爷。”钱坚倒没有多加客套,直接接话:“我在码头上也做了几年,江浙一带的情况有所了解。贝勒爷应该也知道,如今在这千年大运河沿线,各地仰赖漕运而活的民众已经多达数十万。各省为了保证及时将漕粮运抵京城,明里暗里培养了一些把头,负责招募游民充当运丁,但常常克扣工钱,导致民怨沸腾。到了停航季节,大批运丁无活可干,又没有钱,只得四处游荡,饿极了便会寻衅滋事,府衙为此事也是伤尽脑筋。”

“于是,有了漕帮一说。”胤禛抿了口茶,突然插话,随后看着钱坚:“说说漕帮吧。”

钱坚面色不改,点点头说:“是的,所谓漕帮,其实是江湖上的人给我们取的别称。我们内部自称罗教,因为我们都信仰罗教。罗教广设庵堂,一则聚集运丁,抱团取暖,免得运粮之时被人欺负,尽量避免被盘剥;二则收留流民,特别是停航的时候,还给无家可回的运丁们一个安身之所。不过,罗教内部是很松散的,因为我们只是为了活的更好一些,并没有其他追求,所以并没有统一的组织。运河所经各省,皆有罗教,但是大家都各安一方,各管一段,彼此之间虽有沟通,却无协同,仅此而已。所谓漕帮,其实就是如此,贝勒爷。”

听着钱坚的话,胤禛若有所思,良久开口道:“你的意思是,运河上的这些运丁是因为被小吏盘剥才生活窘迫,成了这盗匪?”

“大抵如此!”

胤禛眼中精光一闪,左右看了看钱坚和周宝,开口说道:“此次来访,胤禛有一场富贵带给两位,不知两位是否有兴趣?”

周宝心脏猛地一跳,心里明白这才是最关键的时刻,连忙起身作揖道:“我们都是大清的子民,贝勒爷有用得着的地方,周某自当赴汤蹈火。”

胤禛看向钱坚,钱坚看了看周宝,也起身说:“钱坚蒙周老板之恩,周老板无异议,我也是如此。”

“好!”胤禛一拍手,郑重的说了起来:“漕运之重,不容有失。漕帮做大,是多方原因造成的,这是百姓为生活而自发形成,本意不坏,朝廷体恤民情,对此也有所了解。天下漕运,还有赖于众人的共运,所以我有个想法,既然漕帮已成定论,何不让漕帮为朝廷所用?这样一来,规矩即成,再有朝廷认可,那这数十万运丁生活定会越来越好,匪盗之患也解除了,两位以为如何?”

钱坚眼睛一亮,猛地抬头看向胤禛:“贝勒爷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不过现在各省漕帮,不成系统,如同散兵游勇,不好统一管理。所以,需要二位帮朝廷一个忙。”

“为朝廷效力,我等定肝脑涂地!”

“好,那我就明说了。钱坚,我见你颇有豪杰风范,在这江湖中定能搏的极高地位,而周家不缺财力。所以,我希望你二人合力,梳理这漕帮,就从这苏州开始。我希望,不出数年,从杭州至京师,漕帮结为一体,由我朝廷掌握。如何?”胤禛面色严肃,眼睛死死的盯着钱坚。

钱坚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周宝,周宝微微点头,示意钱坚说话。

“谢贝勒爷!此事,我钱坚愿意做。不过,我想向贝勒爷推荐一个人。”

“谁?”听到钱坚答应了,胤禛满意的点了点头。

“我的兄长,翁岩。”

“何许人也?”

“我得兄长翁岩引荐,拜入罗教,如今江浙一带大部分教众都受过兄长的恩惠,因此兄长若出,必能事半功倍。”

“可以,你可转告他,京师有司将收拢漕帮,为朝廷用,但不要提我,我会安排人与你们接触,安排后续事宜。”

“是,贝勒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