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辞又立大功，眼瞅着谢家如今深得帝宠又有了皇家的姻亲，最着急的莫过于洛王府。

当他收到太上皇差人送过来的锦鲤时，陷入了沉思。

太上皇此举是什么意思？送条不能吃的锦鲤来，是在暗示些什么？

冥思苦想了许久，窗外大好的春光将明媚的阳光送进书房，洋洋洒洒泻了半间屋子。香炉里的沉香燃了一半，洛王爷也摸着胡须站起身来，冲窗外看了一眼，目光所及之处正好看到花瓶中盛开的狐尾百合，眼底似有晦明变化的光闪过。

“德才，去把大小姐请来。”似乎下了莫大的决心。

“让我嫁给齐王？”洛南星一双杏眼瞪圆，满脸不可置信。她从小饱读诗书，礼仪规矩都是洛家小辈最出彩的，整个盛京的贵女无不以她为首。

洛王爷低着头把玩着手里两个圆润透亮的核桃，眼底折射出老谋深算的精光：“如今立储的风声越来越大五皇子齐王是最好的人选，皇后膝下只有一女而贵妃和皇后同出一脉，皇后为了母家荣耀定会力荐齐王。这样看来无论是皇上还是朝廷大臣都会偏向齐王，所以——”他突然顿住，偏过身子饶有深意的打量自己最满意的孙女：“星儿，你是本王一手教导出来的，全天下没有一个男人能逃的过你的容貌，你身上肩负的是我们洛王府的前程。”

“可是祖父，我……”洛南星整个身子都在微微发抖，她向来惧怕祖父，从来都是顺从这是她唯一一次想要为自己争取分毫：“可是您知道的，孙女心悦他人，南星一直喜欢的是……”

“啪！”

她的脸被打的偏向一边，白皙的脸颊上瞬间浮现出五根清晰的指头印，足以证明这一巴掌洛南护是用了几分力气的。

“住嘴！”洛南护一改往日和蔼的模样，脸上爬上几分阴鹫：“他如今已成驸马，休要再提！以往本王原想他谢礼叱咤朝堂，本王又手握兵权若是能与谢家联手，这天下总有改姓的可能！可那谢礼是个榆木疙瘩，任凭本王如何旁敲侧击也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既然如此那本王又何必冒着天下之大不讳去以身试险？如今大好的机会放在本王面前，只要能拥护齐王上位，这天下至少洛家会占一半！”他越说越激动，丝毫不掩盖眼底的野心。

眼泪默默滑下，纵使洛南星再不甘也知道洛南护是铁了心要她嫁给齐王的，顺风顺水活了这些年洛南星第一次感受到无能为力是什么滋味。

什么天之骄女，什么掌上明珠，不过是他洛南护用来换取荣华富贵和滔天权势的筹码罢了。看清这一切的洛南星心中一片冰凉，昔日的高傲矜贵在这一瞬间都化成了碎片。

“小姐，如今我们该如何是好啊？”洛南星的贴身丫头橘厢小心翼翼的替小姐冰敷，踌躇着问出了心中的疑问。老王爷向来疼爱小姐连重话都不曾说过几句，今日为了一桩婚事居然动手打了小姐，白白让家里另外几位小姐看了笑话去。

洛南星呆呆的看着镜子里自己高高肿起的脸颊，手中绞着一方手帕。

“要不然我们去求求夫人，夫人那般疼爱小姐，定会想办法的。”橘厢绞尽脑汁，想要开导自家小姐。

听了这话，洛南星嘴角牵起一抹冷笑扶着桌子站起来：“夫人？这些年她可为我说过一句话？她一颗心都在父亲身上，若不是我入了祖父的眼于她而言有了几分用处，你当真以为她会疼惜我？”说着眼角沁出了泪花，将梳妆台上的东西一扫而空：“洛南星啊洛南星！为何你就是个女子呢？你若是个男人又何苦将自己后半生的辛福寄托给旁人！我若是个男儿身，我也可以纵情沙场为国争光，扬我王府门楣！未必我洛南星会输给那群酒囊饭袋！”她洛南星虽长在深闺习得的女诫妇德，却是最看不起沉醉美色，日日纸醉金迷的纨绔子弟，也正是如此她才会对谢辞一见倾心，不惜忤逆祖父。

洛南星此般竟有几分疯魔的姿态，素日里她对自己要求近乎完美，无论人前人后她总是要求自己事事做到极致，丝毫不敢松懈，也正是如此在洛王府众多姑娘中才能脱颖而出，数十年如一日的坚持着，其间辛苦是旁人无法体会的。

“小姐……”橘厢看着满地狼藉有些瑟瑟发抖。

“橘厢，去打听一番，明日谢辞会去哪里。”洛南星猛然睁开眼睛，一双眸子亮的可怕。

既然老天爷不打算成全自己，那不妨自己赌一把！

天色黑尽，仿佛打翻了几案上的墨台，浓的怎么也化不开。

元意之站在谢府一方角门下，她仍一身缟素纱衣，在三月的盛京难免显得有些单薄。谢辞这几日来应酬颇多，回府的日子寥寥可数，细细算来自从元意之回府二人似乎连一句话都没说过。

这些日子元意之过的十分煎熬，一边是惨死在谢辞手中的姑姑，一边是太上皇的威逼利诱。前些日子她被姑姑的死冲昏了头脑一心只想和谢辞划清界限，却忘记考虑就算和谢辞合离她又能去哪里？回宫吗？孑然一身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荒废余生？天下之大却没有她的容身之地，每每想起元意之就如同万虫噬心般。

天幕之上斜斜挂着一轮弯月，清晖撒了女子一身，也为她手中细细抚摸的香囊镀上一层光辉。元意之抬头看着那轮月亮半晌，发出悠长的叹息：“这么些年除了姑姑一直陪着我，我身边也只有你了，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眼底满是眷恋将脸深深埋进掌心中，贪婪的汲取香囊的香气。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触动了少女柔软的心底。

此时，谢辞出现在了灯火阑珊的长廊处。

他一身月牙白的锦袍，上面用白色的暗纹绣了些花纹繁琐的图案，因着个子高挑，相貌又生的出众，尽管一身白衣也能被他穿的风姿无限。他动作很轻，元意之沉醉在往事里无法自拔，没有发现身后人。

夜色催更，二人不知站了多久，夜风终于将谢辞身上的酒气送到了元意之身边。悲伤的少女肩头耸动，慢慢回了头看见了歪坐在长廊的谢辞，急忙抹去脸上肆横的泪水，颇有些气急败坏道：“你来了为何不出声？”难道是白白看我笑话吗？觉察到此时自己的语气竟有些娇憨，似有撒娇之意，元意之生生将后半句话咽了下去，只余了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瞪着眼前人。

“噗嗤。”谢辞今日饮酒甚多，眼尾泛出淡淡的红色，整个人比平常少了些凉意，一双桃花眼更是格外勾人。他支着下巴笑的肆意：“你哭了许久，我不甚好打搅你。”

元意之终于察觉到谢辞的不对劲，严重的怒气转化为疑惑的质问：“你，喝醉了？”

这个词显然踩到谢辞痛处，他眉头微皱，从长凳上起身大步向元意之走去，夜风吹的他衣袂翩飞，活像踏月而来的仙人。

“影子说你在这处等我，我便来了，下次你可以直接让影子转达，不必等这么久。”凉风吹在谢辞脸上，吹散了他几分酒气，这番话又比较符合他身份了。

这话说的实在暧昧，特别是二人处在如此美妙的月夜里，说是良辰美景也不为过。元意之不为所动，只上下打量了一番，确定是如假包换的谢辞无疑。

“本公主乐意。”元意之翘了翘下巴颇有些蛮不讲理的意味，她鲜少拿自己的身份去向别人施压，这公主的架子端的不是很稳。之所以在谢辞面前如此是因为记恨影子对姑姑的痛下杀手，思及此元意之眼眶又有些泛红，将手中的物什丢进谢辞怀里，扬声道：“你我不过是奉旨成婚如今又隔着血海深仇，我知道你心底百般个不愿意娶我，如今我也是恨你入骨！可惜皇命难违，就算我们两两相厌也不能弃婚约于不顾。年幼时你对我有恩，我一直记在心里，如今这东西我还你，咱们尘归尘，土归土。”这话元意之练习了数十遍才能顺顺当当的面对谢辞说出来，之后更是不敢再多看他一眼，拎着衣裙越过他远去。

风携带着女人身上的幽香向谢辞扑面而来，十分的酒意醒了七分。

他死死盯着掌心中那有些泛黄老旧的香囊出神，最后香囊左下角秀气的两个字唤起了他尘封许久的记忆。

长生，仿佛耳边又响起了母亲温柔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