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的剑身与刀鞘摩擦发出悦耳的轻啸，谢辞端坐马背上，将饮饱鲜血的绝杀放置身侧。十二暗骑在他身后列阵排开，刀剑上的鲜血随着大雨冲刷，汇成一条血线缓缓滴下，隐匿在黑暗中，展露出刀剑本身的光芒。

“主子，余孽党羽全部伏诛，王竟等人仍在逃逸。”一身黑色劲装的影子跪伏在谢辞面前，任由大雨冲刷也一动不动。

谢辞今日心情不佳，动起手来更显一丝残暴，凡他剑过之处都是一片尸山血海。身下的绝影察觉到主人的异常，有些不安的躁动。

“宫里有消息了吗？”修长有力的双腿夹紧马腹，安抚了躁乱不安的马匹却无法安抚自己烦躁的内心。那个女人……谢辞也不知为何，元意之满脸泪水的模样似乎刻在了他的心上，时不时浮现在他眼前，以至于当他看见那些痛哭流涕，跪地求饶的妇孺动了恻隐之心。

影子没想到主子会问这个，愣了两秒随即回过神来：“暂无消息。”如今他们远在百里之外的旌城，盛京的消息到的不会这么快，影子不懂谢辞心里想着什么权当主子厌烦了无止境的杀戮。“这些妇孺泛不起什么大浪，主子不愿伤及无辜，不如就放了吧。”

此话一出激起千石浪，周遭的哭喊声又此起彼伏起来，吵得谢辞眉心微皱。他抵眉沉思，此番前来旌城是因为暗自追踪乱臣贼子，王竟原是元亨帝亲自提携的封疆大臣，在朝廷上站着举足轻重的位置，刚开始他的确忠心耿耿留下赫赫战功可后来还是没留守初心，陷入权力的漩涡竟然通敌卖国。

前段时间他的探子回报说王竟出没旌城一带，还不等朝廷有所动作王竟党羽就收买了落日族的族长，很快当地就流传起王竟是千年难遇的帝王之才。谢辞奉旨捉拿叛贼王竟，血洗日落族。

所有日落族人都将目光聚集在马背上那个男人，祈祷他还存留一念之善。

“一个不留。”谢辞掉转马头，轻飘飘的一句话断送了所有日落族人的希望。丢下身后的哭喊，咒骂和绝望，谢辞慢慢离开这个修罗场前往下一个地狱。

比起宫外的刀光剑影，宫内一向是暗流涌动。

“你如此反复无常究竟意欲何为？别以为你在孤身体里放了几条虫子，孤就不敢拿你怎样。”太上皇年轻时也曾叱咤疆场，如今收敛了许多年轻的狂妄多了些沉淀，只是轻飘飘的的一个眼神就能让人腿肚子发软。

帝王之怒，浮尸百里，流血千里。元意之低着头不去触摸太上皇的眼神，素手握成拳拢在袖筒里，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意之想请太上皇准许我与谢辞合离。”

随身伺候的常公公听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生怕元意之好不容易从阎王爷捡回来的命今天又给送回去了。

倒是太上皇端起手边的茶盏，恰好遮住了他嘴角的那一抹冷笑：“你以为孤是何人？你以为圣旨是何物？或者说你觉得定国公府软弱可欺？”

他每说一个字元意之的脸就白一寸，说到最后几近透明。元意之从来就不是视死如归的人，在冷宫里长大的她更知道活着是多么不容易。跪在这里她很害怕，她害怕成为皇权的牺牲品，而她还没来得及去看看宫墙外面的世界。

她表情的变化并没有逃过太上皇的眼睛，他身处高位慵懒的像一只狮子盯着自己的猎物般，眯着眼打量着跪在大殿中央的少女。她年纪尚小，眉目之间难免残留着些许稚气，因为母亲是外族的关系她的五官比中原女子更加立体，耐看，如今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再过上几年怕是举国上下也找不出第二个此番女子来。

太上皇不断盘算着，心里的主意愈发坚定，突然严肃起来：“你若执意要求，那孤便与你做个交易。若成了不仅许你合离还赐你享受不完的荣华富贵，若不成……”他故意停顿，满意的看着元意之屏气凝息的模样，放下手中的茶盏，缓声道：“孤便要你和这千雪鸟一般困在这笼子里，生、不、如、死。”

元意之猛的抬头对上的是太上皇那双含笑的眸子，脸上的慈爱与说出的话成鲜明的对比。表面上看去他似乎与平常人家中的长辈无异，其实人人皆是他棋盘上的棋子，热面冷心。

无视元意之脸上的震惊，太上皇前倾身子冲她招招手：“附耳过来。”

那声音似乎有种魔力，引得元意之无力去思考后果，似乎只要过去就能得到自己心中所求。

“陛下，定国公府世子谢辞在殿外求见。”巨大的屏风下元亨帝正伏案批改奏折，这些年他虽然沉溺后宫但是朝政上也并未放松，两重压力下使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苍老许多。

“嗯”他目光未动，应了一声：“宣他进来吧！”

“是。”

谢辞来的匆忙，一路快马加鞭与春风逆行，此刻身上带了些风尘仆仆之意。

几案后的元亨帝放下手中的折子，眯着眼瞧他，半晌才冒了一句：“此番倒是沧桑了不少，王竟之事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解决的，你倒不用如此在意。这根刺在朕心里留的日子长了，倒也是习惯了它在。”

明面上是心疼谢辞才回盛京就不辞奔波来宫里汇报，实际上是责怪谢辞办事不力，帝王的关心总的是拆开品味才能揣摩出其中深意。谢辞是何许人也？且不说他祖父谢礼，单说他父亲谢不眠少年时就名噪京城比如今的谢辞更甚，连太皇太后都盛赞谢不眠之风采是百年难睹第二人的，谢家能在盛京屹立不倒靠的是谢家三代人的本事。谢不眠虽然早逝，但他唯一的儿子也不算磨灭他谢二郎的风骨，得太上皇亲手栽培，又深受元亨帝器重，谢家的恩宠怕是其他世家加起来也难以匹敌的。

也正是如此，谢家的遭受的猜忌和期望也是难以预料的。

“此番任务倒也不是一无所获。”谢辞淡然的和元亨帝打着太极，从怀里掏出一本折子双手呈上：“请陛下过目。”

目光落在那折子上，元亨帝眼中精光一闪而过，示意苏公公把折子递上来。很快面上浮起一阵笑意：“朕就知道你小子从不做无用之事！不过朕听说日落族受天道庇佑所以有预言的神力，阖族覆灭倒是有些让人唏嘘。”

谢辞拱了拱手，神色自若：“不过是些不实的流言，若真有如此神力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命中有此劫。”

“哈哈哈 ！说的好！”元亨帝大笑着从几案前起身，踱步来到谢辞跟前重重的拍了下他的肩膀：“好小子，想讨什么赏赐？”

一路奔波劳碌，谢辞未曾睡过一个安稳觉，此刻他俊俏的脸庞上带着些许疲倦，眼眶下浮现出淡淡的青色。金壁辉煌的宫殿也遮掩不住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贵气，哪怕历经沧桑也仍是气若幽兰的谢辞。

“谢辞冒昧，想求得陛下原谅。”他未跪，只是稍稍弯了下脊背。谢辞是本朝内第二个见帝王不用下跪得人，第一个是他祖父谢礼。

“噢？”一道精光从帝王眼中一闪而过：“这倒是让朕有些出乎意料，那丫头夜闯宫门跪在朕面前口口声声喊着要合离，按照规矩朕的确该惩治你。元意之好歹也是一国公主，就算你对她无意，相敬如宾该是能做到的，如此你叫朕失望了。”

合离？听到这个字眼，谢辞的眉头轻蹙，想起那天夜里元意之对自己说过的话，看来她还真不只是说说而已。

察觉到帝王审视的目光，谢辞隐藏好眼底翻腾而上的情绪，端得滴水不漏。

“的确是谢家对公主殿下多有疏忽，臣有罪。”

元亨帝站在上方眯着眼打量谢辞，只觉得如今的谢辞今非昔比愈发是让人难以捉摸了，君臣二人各自揣摩对方的心思，几番较量下来也未分胜负。

“哈哈哈！”元亨帝率先笑开，像一位慈祥的长者一般拍了拍谢辞的胸口，嗔道：“你可是朕千挑细选的驸马，可别让朕失望！九丫头在父皇哪里养了好些时日，算来也该好的差不多了，既然今日你来了就一起回谢府吧，省的朕这宫里每日鸡飞狗跳。”他贵为一国之君自然是无暇操心那些流言蜚语，但在后宫的几位妃嫔哪儿也有所耳闻。

谢辞低头行礼，脸上看不不出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