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花的父亲张德山虽然在群众中口碑不错，但是酗酒成性，哪天不喝酒都无精打采的。由于他经常无节制地喝酒，不仅把家里的活儿全撂给了母亲，还给家里带来了很多的麻烦，因此母亲李青莲的脾气变得很坏。

每到夜幕降临的时候，如果父亲还没回来，全家便笼罩在紧张的气氛之中。母亲会一边做饭一边唠叨，说父亲不顾家光顾他自己，说金花兄妹怎么怎么不听话。然后兄妹几个便很听话很懂事地围在母亲的周围，虽然心里很烦躁，但是只有这样才能换取母亲片刻的平静。

吃过饭天已经黑了，如果父亲还没有回来，母亲便开始担心他的安危。先打发银成、樱花、宝花睡觉，然后让金成和金花陪着她去大队找金花的父亲。这时候父亲一般是不会在大队的，母亲便四处打听，有时找半夜走几个村庄才能找到，而父亲这时往往已经喝得烂醉如泥。母亲便去认识的人家里找一辆平车，把父亲拉回家里。回到家往往已是后半夜了。

金成的班主任不止一次地往家里捎信，说金成上课爱睡觉，母亲便只让金花陪着。可是金花后来也上学了，母亲便自己去找。

后来大家都劝母亲说父亲跟别人一起喝酒时是没人会把他丢下不管的，晚上就不再去找他。

没想到父亲张德山后来不再喝十分醉了，每次都喝得刚好能摇摇晃晃摸索回家。

五月的麦子丰收在望，学校也放了两个星期的农忙假。金成回家时让伙伴们帮忙把铺盖卷儿等所有的东西都扛回了家。听他的伙伴们说，他被学校开除了。

金成是个调皮捣蛋的孩子，他在学校经常结交一些游手好闲的同学。初一初二的时候还好些，一到初三，他干脆就不进班了，天天上山掀蝎子下河捉鱼虾，等到快放学了就回学校吃饭，晚自习就趴在桌子上睡觉。

学校管不了了，就给家里捎信，让家长去学校谈话，父亲张德山气得不得了。

这次被开除的原因是金成在学校领着同学把寝室的墙壁剜下来两块大石头，导致寝室轰然倒塌——幸亏是学生上课时间倒的，没有人员伤亡。如果学生正休息的时候倒了，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

父亲李德山去学校处理过这件事，路上到朋友家里喝了点酒。他回到家一看金成正端着碗坐在院子里吃饭，就照着金成的后背狠狠地踹了一脚。金成猝不及防，被父亲踹出去老远，他啪嚓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

金花姊妹吓得目瞪口呆，母亲李青莲也傻眼了。等大家反应过来，金成已经抬起头，扯着嗓子哭嚎了起来，那还没发育成熟的嗓子让人听了倍感凄凉。大家跑到他跟前，只见他满脸是血，被摔碎的碗有块碎片深深地扎在他的脸上。

母亲李青莲把金成搂在怀里嚎啕大哭，金花姊妹和银成也哭作一团。

金花娘一边哭一边数落着：“你喝两口尿酒就不顾孩子的死活，金成如果有个好歹我跟你没完！”

张德山已经失去了理智，嘴里屋里哇啦地说：“都是你惯的！”然后从依墙垒起来的炉子上端起正在火上烧得滚烫的一锅开水就要往金成和李青莲身上泼。

金花当时已经十五岁了，她一见要闹出人命了，就不顾一切地把父亲端起来的锅撞出去老远，一些开水溅到金花脸上，起了一个很大的泡。

在街上吃饭的左邻右舍听到了他们的吵闹，都赶紧跑到院子里。运喜奶奶一看见金成那样子就埋怨张德山：“德山你真是作死，把孩子摔成啥样了？”

东西屋的邻居只剩下了运喜一家，其他人都移民走了。

父亲张德山仿佛清醒了一点，坐在门槛上不做声了。

马贵赶紧把金成从地上拉起来，搀着他去家里包扎，一边走那片碗渣从金成的脸上掉了下来。

第二天，父亲神智已经清醒。母亲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向父亲示威；金成脸上贴着纱布，鼻青脸肿的，他狠狠地瞪着父亲李德山，脸上没有一丝悔意；金花脸上的泡已经破了，马贵给她敷上了烧伤药，说是不会留下疤痕的；银成、樱花和宝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紧张地瞅着父亲。

张德山看着自己这一家子，知道自己昨天喝酒后又做了错事。

想想昨天在学校老师对自己的批评教育，张德山简直无地自容。老师竟然说金成这样完全是受了大人的影响。

“我这么一个老实本分的人，怎么会教金成学坏呢？”

张德山一面自言自语，一面挑起水桶去井上挑水。金成、金花、樱花都是十岁开始就学挑水，这几年张德山很少挑水。今天看着孩子们惊恐万状的样子，张德山很是内疚。

他回来后没有像以往一样去床边哄金花娘起床，而是拿起扫帚扫起了院地，这本来是樱花和宝花的活儿。

扫完地，他看见宝花的眼睛红肿着，昨天她被运喜家养的蜜蜂蜇了一下。他走过去抚摸了一下宝花的头，问她：“眼睛疼不疼？”宝花绷着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了，她高兴地说：“爹，不疼！”金花、银成和樱花脸上也有了笑容。

“孩子们的幸福感太容易满足了。”张德山想想这么多年来一直喝酒跟金花娘吵吵闹闹的，每次都把孩子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内心又是一阵内疚。

金花和樱花在做饭，银成在旁边看着。张德山想去安慰一下金成，但是又拉不下脸，就径直走进了屋子。

他走到床前温柔地说：“金成他娘，起来吧，饭快熟了。今天得下地割麦子了，咱家的麦子快焦了。”李青莲闭着眼，一动不动地躺着。

张德山有些生气了，以前李青莲也经常这样，张德山一般不会理他，过一两天就好了。可是今天不行，金花娘得赶紧起来组织大家下地割麦子了。

张德山走到院子里，从墙上拿下一把镰刀，冲着屋里大声喊道：“你娘不起来吃饭谁也不许吃饭，谁吃饭我回来揍他！”

看着父亲的背影，兄弟姐妹几个刚刚松弛下来的神经又绷了起来。他们默默地站在院子里，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好久，母亲李青莲从屋里走出来了，她看着这几个无可奈何的孩子，安慰他们说：“没事儿，都吃饭吧，我一会儿也吃。”

然后母亲走到金成跟前，拉着他坐到锅台旁边，然后招呼金华说：“金花，给大家盛饭！”金花赶紧拿起了勺子，樱花端来了碗。母亲把饭一个一个端给孩子们，大家就不声不响地坐在一起吃饭。

张德山割了一担麦子送到打麦场里，又阴沉着脸走进院子里。运喜奶奶招呼他吃饭，他勉强冲她笑笑，又摇摇头。当他看到青莲领着孩子们在吃饭时，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金花赶紧放下碗给父亲打来洗脸水，又给他盛好饭菜放到条石上。

张德山端起碗，看都没看大家一眼就往饭市上走了。九岁的宝花悄悄地对樱花说：“咱娘服软太早了，看咱爹那样……”樱花赶紧冲他努努嘴。

一顿早饭在沉闷的气氛中结束了，父亲张德山磨好了四把镰刀，他让金花、银成、樱花一人拿了一把跟着他走，宝花说：“爹，我是不是不用去地里了？”父亲说：“去，跟着我们去地里拾麦穗。”

母亲李青莲看着金成心里很难过，左邻右舍跟他一起上学的在学校学习都很好，就这孩子调皮捣蛋。青莲也觉得相比较其他孩子，自己对金成太纵容了。

没办法，孩子从小养成了这样的性格，只有顺其自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