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天凉，柳余音本该是嗜睡的时候，谁知道天还蒙蒙亮就被“铛铛铛”悠长的钟声吵醒了。

柳余音面无表情的在床上躺尸，人是醒了，魂还没回来呢。到底是谁大早上敲钟，扰人清梦？

被子里的温度一点点流失掉，柳余音也慢吞吞起床了，还没穿戴好芍药就敲门进来了，见她家小姐竟然自觉的早早起床了低头悄悄地笑。

“芍药，你今早可听见钟声？”柳余音总觉得自己是没睡醒幻听了。

“当然，京都寺观鸣钟三万，是皇上驾崩了。”芍药这么说着，平淡的像是说的今天早餐吃什么。

“什么？”柳余音倒是吃了一惊，那不是意味着柳长和快回来了。

“没什么，倒是委屈小姐要穿许久的素衣了。”

天子驾崩，举国大丧，更何况是在京城中，芍药是觉得她家小姐花一样的年纪应该穿的鲜艳些，柳余音倒是无所谓，反正穿着舒服就好，素不素艳不艳不重要。

相比于长乐院的平静无波，宫里腥风血雨从未停歇。

昨日夜里，姚太医将世宗的药送到长清殿，皇后服侍他喝下后便开始谈论立太子一事，皇上在心下冷笑，老大这是布置好了，皇后连面上的贤惠都不愿意装了。

“皇上，初慕也这么大了，您看您什么时候下诏立他为太子啊？”皇后嘴角的笑意就快要遮不住。

“放肆，谁给你的胆子敢在朕面前妄论朝政！元王头脑你我心知肚明，连区区珠州水患都处理不好，朕如何能把江山交给他？”

世宗气愤至极，皇后都敢把立太子这事放到明面上和他说了，如此不合规矩，指不定谋逆之心都存了多少年，今天立了太子，明天她就能趁他病做点手脚弑君，岂能随了她的意愿。

“嗬嗬嗬...”皇后轻轻拿帕子捂着嘴，面上的笑容很是诡异。

“皇上今日的药味道可还好啊？这可是最后一贴了，皇上喝了有没有感觉生龙活虎，病都好了？”

皇后欣赏着自己手上精致的护甲，慵懒的等着世宗毒发向她服软。

世宗感觉自己喝药之后的状态好了很多，以为是病快养好了，直到皇后意有所指的话说出来，世宗才察觉到不对。

“皇后，毒妇，你做了什么？”世宗感到自己的力量在慢慢流失，已经支撑不住坐着的身体，慢慢瘫软下去，歪在床上，最后连话都说不明白了。

“什么都没做呀，皇上，您可是看着妾呢，妾又能做什么？”皇后起身向皇帝摊手，冷笑着转身，“皇上虚弱，连写诏书的力气都没有了，妾会代劳的，皇上安心养病吧。”

皇后的目的已经达到，她早就看不上皇后这个位置了，她想要的从来都是太后的尊荣。正开心地打开房门，一把锋利的剑抵到了她的脖子上。

“逸王，你想造反不成？竟然敢拿剑指着本宫！”

墨逸熙稍稍让了让位置，皇后才看清了他背后的一众神色各异的大臣，顿时身体发软，额头冒出了冷汗。

“诸位都听到了？皇后连同元王以下犯上，企图弑君夺位，此等大逆不道谋逆之人，理应处斩。”

京兆尹首先站了出来，拱着手道：“逸王此言有理，皇后德不配位，妄图把持朝政其心可诛。”

吏部尚书也谏言：“逸王，臣等以为，先将这毒后关押在冷宫里，等皇上龙体安康后再处置她。”

卓公公身边的小太监带着宫中的侍卫过来，把挣扎着的皇后架走了。

墨逸熙率先进了长清殿，直奔龙床上瘫倒的皇帝，官员们在殿外等候。

“父皇恕罪，儿臣来迟了。”

墨逸熙上前把世宗的身体摆正，为他盖好被子，卓公公刚好带着姚太医来了。

姚太医上前为皇上把脉，随后惊恐的跪下，颤抖着声音说：“皇上的身体一点生机也没有，恐怕…恐怕过不了今晚。”

“什么？你再说一遍？庸医，给本王滚下去。”墨逸熙一脚把姚太医踢开，怒气很甚的叫卓公公把太医院一众太医都叫来。

“是，奴才这就去。”卓公公匆匆忙忙下去了。

“父皇，您感觉如何？不用担心，等卓公公把太医请来了一定会有办法的。”

墨逸熙关切的看着连话都说不出口的世宗，面上的焦急不似作假。

“皇上！皇上怎么样了？”听到风声的合贵妃姗姗来迟。

见到合贵妃，世宗激动的嗯嗯叫着，就是说不出话，口水都从嘴角流出，沾湿了衣襟。

合贵妃拿出丝帕温柔地擦着，小心翼翼的仿佛力气大了会弄疼皇上一样。

“皇上别激动，怎么了？想说什么？”合贵妃是不懂世宗想干什么，但也不介意演上一演，反正他快死了，跟一个人将死之人计较什么。

卓公公很快就把太医院的太医们都带了过来，纪太医上前为皇上把脉，得出的结果仍是皇上已经无力回天。

纪太医给皇上施了针，好让他恢复些力气，能多支撑几个时辰，吩咐后事。

文武官员们都退下了，世宗示意卓公公把他提前拟好的圣旨拿过来，那是一道立太子的诏书，名字之处空缺着。

世宗浑浊的眼睛看着墨逸熙，心中知道这天下江山，非他莫属了。

吩咐卓公公将圣旨上的空白填好，仔细的收起来，只待皇上驾崩传位于墨逸熙。

“皇后和大皇子怎么处置了？”世宗粗喘着气，还没有缓和一点。

“回父皇，端惠皇后已被捉拿，元王也已经关进天牢听候发落。”

“父皇，容妃娘娘和宝贵人带着小四和小六过来了，您要见见吗？”

“嗯。”世宗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对这天下已有交代，但还有这两个儿子他放心不下。

“参见父皇。”

“皇上万安。”

“过来，让朕再看看你们。”世宗向墨少翎和墨锦佑招手。

爱怜地摸着墨锦佑的头发，世宗抬头问墨逸熙：“德妃呢？梓柔没有回宫吗？”

“父皇，德妃娘娘身体抱恙，小五随夫君在柳州，怕是没得到消息赶回来。”

“唉。”世宗沉沉的叹了一口气，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着在一旁默默流泪的容妃和宝贵人，世宗只留下了合贵妃说话。

刚才还焦急万分的合贵妃现在出奇的冷静，沙哑着声音问世宗：“皇上，您连大皇子的处境都问了，竟一句也不提佳瑜？”

合贵妃深深吸了一口气恨意就快喷涌而出，漂亮的眼睛充血发红。

“她也是您的孩子，妾十月怀胎的骨肉！她为了家国远嫁，谁知她的父亲，一国之君临了问都不问一句？”

看着合贵妃眼中滚动的泪水滴落，世宗想帮她擦去，却没有多余的力气。

无力的把微抬起的手放下，“是朕对不起她。”

合贵妃看着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的世宗，缓缓对他道：“皇上放心，逸熙在您一众儿子中，绝对是最适合做皇帝的。这江山交给他，不会错的。”

“安姝，你还怨我吗？那是我们的女儿，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我怎会不疼爱她呢？”

这一刻，世宗已经抛弃了他天子的身份，他知道她放在心尖上的人，怨他怨了几十年。

“妾不怨，贵为公主，她享受荣耀，也该为她的家国尽责，只是这么多年，妾有些想念她。”

说不怨恨，那是假的。

将近十年了，她都没有见过自己的女儿，她早活成了为儿子夺取王位的工具，若不是皇上叫她的名字，她恐怕都忘了她叫孔安姝，而不是合贵妃。

“哈哈，你我夫妻这么多年，你的性子我能不知道吗？也罢，我就先走一步去陪陪我们俩未谋面的孩子…”

皇上淡笑着去了，任合贵妃才华横溢也品说不明白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有些空洞，既不想哭，也不想笑。

她就呆呆的坐在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滚烫的热泪滴到手上，她才恍然惊醒，打开门让卓公公宣圣旨，昭告天下先皇驾崩传位于三皇子逸王。

一时之间，长清殿文武官员哀声一片，全都是在为逝去的皇帝而悲痛着。

墨逸熙把皇上的丧事安排好之后派人把合贵妃带走了，不多时他在忘忧阁找到了合贵妃。

合贵妃盯着装裱好的皇帝的画像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墨逸熙向她行礼。

“逸儿，叫成太医来给我看看病吧，我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了。”合贵妃捂着胸口，努力感受自己的心跳。

“母妃怎么了？是哪里不适？儿子现在就让人去叫太医来。”墨逸熙看着自己的母亲，恍恍惚惚的样子，也心有不忍。

墨逸熙派合贵妃身边的宫女去把经常给她请平安脉的太医找过来，说是郁结于心，派丫鬟取了些蜜丸包着的药拿来就走了。

这少给合贵妃开苦药的法子，还是世宗好多年前规定的呢，就因为合贵妃跟他撒娇说不想喝苦味儿药。

墨逸熙把合贵妃安顿好，就又投入到繁忙的政务中去了。

虽是在午夜，宫里也灯火通明，不知道有多少人这夜都没有合眼。

宫里的丫鬟太监们都换上了素白衣服，那些娘娘皇子，皇亲国戚们都披麻戴孝。

皇帝死了，繁文缛节把活着的人折腾的也不轻。

二十七天不准搞祈祷和报祭，四十九天内不准屠宰，一个月内不准嫁娶，一百天内不准作乐。

素服未除前，文件票拟用蓝笔，文件一律用蓝色油墨印刷。京城自大丧之日始，各寺、观鸣钟三万下。

钟敲得多了总是吵人的，这不，柳余音这咸鱼懒汉就被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