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眼见不安在扩散，危机一触即发。村长当机立断，让村里年轻力壮的男青年清点人数，带领大家去村北名为“拴马桩”的高坡上的破庙里去躲避洪水。

家庭全员皆在的人家跟随李大牛带领的队伍先行，平时爱哭闹的孩童窝在妈妈的怀里也安安静静的。大家沉默着，在有限的雨具的遮挡下匆忙的赶路。

人数清点完毕后，发现陆少苳、牛星、刘裕、王茂四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不在。村长吩咐陆建东和带队青年王壮与同样孩子不在的家庭一起去寻找他们四个。

而村长则带领这些家庭剩余的人往高坡的方向走。

陆建东的父亲陆大有一看小儿子不在很是着急，也要跟着一起去寻找。村长和陆建东赶紧让建东的母亲王翠兰将自家男人拉走。多一个人可能会成为负累，再者陆大有早年身体受过伤，走路有点蹩脚，会拖慢大家寻找的进程。

王翠兰一看大家都反对，就赶紧拉着陆大有跟着村长往高坡走。

陆大有一边走一边小声的抱怨，“都是你，听你的就是错的！”

只不过这小小声的嘟囔很快淹没在了风声雨声里。

陆建东和大家一起顶风冒雨地去寻找四个贪玩的半大孩子，天空阴沉沉的，遥远的天幕黑漆漆的犹如张开血盆大口的怪兽。

一行六人一边焦急的寻找着一边大声叫着几个孩子的名字，但是因为风声、雨声的干扰，呼喊的声音四散开去，消散在了空气中。

最后终于在村东头的一条小河沟里发现了几个孩子的踪迹。这条小河沟平时只有浅浅的一汪水，但因为连日来的暴雨，水位暴涨，现在已经到几个孩子的腰间了。而这些孩子却对即将面临的危险一无所知。

看到几个孩子还在打闹嬉戏，几个大人气不打一处来，赶紧吆喝他们出来。

爬上岸后，陆少苳被哥哥抓着就要走，他焦急的叫道，“哥，哥！鱼，鱼，我们几个捡的鱼。”

陆建东恨声叫道，“还管什么鱼啊，命都要没了。快走吧！”

几个大人紧紧的抓着半大孩子的手，匆匆忙忙的跑向村北头的高坡。

陆少苳被哥哥拉着往前走，但还是不死心的回头看了一眼被丢弃在雨中的鱼。

02

村长带着大家赶往高坡的路上走一程统计一下人数，就怕有谁掉队。可是一转眼，陆建东的媳妇和孩子却不见了，雨急路险，只要过了眼前的桥就到高坡了。于是，村长决定先把大家安全送达，再返回去寻找这母子俩。

八成是去找她家男人了，真是没有个轻重缓急。老村长心里直犯嘀咕。

陆少苳他们所在的黄石村虽然人口不多，却是整个镇上占地面积最大的村子，总面积约有10平方千米。

他们一行十人马不停蹄的往村北赶，从村东赶过来也花费了不少的时间。几个人冒着雨匆匆忙忙的赶路，衣服是湿的，身上却因为着急赶路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但此时却无人在意淋雨加暴汗会不会感冒的问题。

大滴大滴的雨点迅猛的砸下来，砸到脸上生疼。走在前面的陆建东冷不丁撞到了什么东西，仔细一看竟是披着透明塑料袋的媳妇王玲。

王玲并未看到丈夫，直到陆少苳叫了一声“嫂嫂”，才回过神来。

她满脸的慌乱，却还强壮镇定到，“他大哥，你找到少苳了，咱们快去高坡吧！”

她说着就转过身往高坡的方向走，建东看到自家媳妇的脸上有泪光一闪而过，心疼的叹了口气。自从嫁给陆建东，他从不舍得让媳妇吃一点苦，受一点罪。倒是滋养了她娇弱的性子。

他几步追上媳妇接过了圆睁着大眼睛的儿子。男孩子长的虎头虎脑的，眼睛又大又亮，被妈妈细心的包在塑料袋里，只余面部裸露着，方便呼吸。陆建东将孩子紧紧的抱在怀里，压低了头快速的赶路，生怕雨水打湿了孩子的面部。

03

终于，高坡在前方遥遥在望。

只要过眼前这座略显单薄的石桥，就能见到自己的家人了。大家都有点兴奋。桥的对面，老村长在焦急的等待着。

看到众人平安抵达渡桥，他明显的松了口气。

这座年代久远的桥，为村民们的出行提供了诸多便利。但因为年久失修，已经显得很是破旧，它孤零零的，显得那么的不堪一击。

平时，桥下的流水并不似今天这般急，水位也没有这么高。

“都是这糟心的暴雨哦......”，村长喃喃自语道，这也正是此刻陆建东想说的。连日的暴雨已经将桥两岸的泥土冲刷得摇摇欲坠。桥面越来越不安全。

见此情景，大家都急了。

“慢慢走，排着队，不要急。娃子们，莫要挤啊！危险。”村长在那头着急的叮嘱着。

大家随着队伍往前走。陆建东让弟弟走在自己前面，他抱着孩子紧随其后，媳妇跟在他屁股后面。

前面的牛星走着走着不知何故突然停了下来，陆少苳没注意直直的撞了过去，身子一歪，滑了下去。陆建东眼疾手快赶紧拉着弟弟的一只手。十三岁的男孩子，害怕都写在了脸上。

雨中路滑，手也是滑的。拉着弟弟的手慢慢脱力，陆建东半蹲在桥边慢慢的使力，试图将弟弟拉上来。走在前面的人已经顺利过了桥，匆匆跑向了高坡。

王玲见此情况，一脸无措的看着自家男人。

陆建东吃力地喊，“老婆，你快来接一下孩子。”

“哎、哎“，王玲一边答应着一边哆哆嗦嗦的去接孩子。

看着媳妇伸手接到了孩子，陆建东一边松手，一边狠狠的一用力，将弟弟拉了上来。

桥边的老村长眼见着王玲接到了孩子，可是一眨眼的功夫，孩子却在急速地往水里坠去。王玲泪眼模糊的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大叫道，”孩子、孩子，我的孩子。“

04

叫喊声慢慢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哭声，陆建东没有思考，直接一猛子扎进了水中，去寻找落水的孩子。

水流湍急，孩子瞬间就被冲向了前方。

模模糊糊的雨幕中，陆建东在洪水中起起伏伏，他一边往前游，一边寻找孩子，全然不顾水中尖锐的岩石和散乱的树枝。

眼见着孩子就在前方，哭声越来越微弱，可陆建东就是抓不住孩子的衣角。外面包裹的透明塑料袋经过雨水的冲刷更加光滑。

越往前游水流渐缓，陆建东惊喜的发现孩子被一棵倒下的杨树阻挡了前行的趋势。赶紧一个猛子扎过去，抱起了孩子。

孩子的脸上被树枝和石块划上了好多血淋淋的口子，眼睛紧紧的闭着，小小的模样甚是让人心疼。

陆建东抱起孩子游到岸边，赶紧将小小的身子放在地上，挤压肚子，试图将孩子喝进去的河水排出来。

太迟了，孩子一直保持着睡着的样子，水排出来了，却还是昏迷不醒的状态。

05

陆建东抱着孩子浑浑噩噩的往回走，他希望能尽快找个大夫，帮孩子看看。

他希望快点，再快点。于是就狂奔起来。

他跑到桥边时，媳妇和弟弟正站在桥边着急地等着他。他像没看见一样还在跑，他要跑到破庙里，找村里的王大夫帮忙看看，平时村子里谁有个头疼脑热的都去找他，王大夫一定有办法的。

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谁都不敢问了，三个人一起往破庙里跑去。

到了破庙门口，陆建东大声地喊道，”王大夫，王大夫，快来啊！救命啊！“

王大夫听到喊声，赶紧从围坐在一起的村民中站起来。他看到陆建东怀里的孩子，赶紧接过来。

”太晚了，建东啊。已经没气了......“ 王大夫痛心地说道。

他甚至不敢去看陆建东的眼睛。

听闻此言，陆建东的爸妈和王玲一起哭了起来。

老人家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一边抱着孙儿凉透的身体恸哭，一边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孩子啊？“

没有人能告诉两位老人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不过是一夕间已经天人永隔。

06

水库最终也没有决堤，县气象台的人根据分析降雨量与水库的容纳量，特派了附近所有能抽调的军事力量来加固堤岸，阻止了灾难的发生。

可是，老陆家的灾难无人能救。

大嫂从此一蹶不振，日日沉睡，来以此逃避现实。

自责压得陆少苳喘不过气来，他认为大哥是为了救自己，才导致小侄儿的丧命。

后来，大哥与家里人商议着外出闯荡，一则田里因暴雨的影响眼看不会再有收获，二则带孩子娘出去走走，或许状况能有好转。

陆少苳眼看着大哥肉眼可见的瘦下去，他明白，大哥不是不痛。他是男人，他将丧子的悲伤深深的埋在了心里。

然后，大哥大嫂就这样开始了外出闯荡。

外出后的前两年，嫂嫂更是连家都不敢回。

慢慢的，他们会在春节时返家，在家里待上一段时间。

她的脸上也渐渐地有了微笑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