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黛不好意思地笑笑，贝齿咬在浸足了茄汁的虾仔上，浸了满口甜香。

“霆儿，来尝尝这道汤。”

“谢祖母，孙儿自己来。”陆霆司接过那半碗乌鸡汤，轻轻吹去上头飘着的一层浅浅的油花后才喝了两口，随即放在一旁不再动了。

冷太后越看冷黛越顺眼，心里已经敲定了这次赐婚。她用过膳后净了净口，一脸和蔼地说道：“哀家这身子啊是越来越不行了，现在唯一的指望便是霆儿能早日让哀家抱上小曾孙喏。”

“皇祖母身体康健，是大有福气之人，断然不可说这样的话。”

陆霆司知道她的算盘，可他并不想把冷氏作为倚仗。这些年他明里暗里避了许多次太后抛来的橄榄枝，今日亦是如此。

“霆儿，”冷太后顿了顿，“你是宴云最有实力坐上皇位之人，皇祖母信你，自然帮衬你。”

“孙儿惶恐！”陆霆司跪伏在地上，“父皇励精图治，实乃明君，是天下民心所向。孙儿愚钝，岂敢贪慕皇位。”

“霆儿，不要忤逆哀家。”冷太后的语气不似刚刚那般亲和，她轻轻啜了口茶水，凤眸微眯。

陆霆司知她心意已决便不再多说什么，理了袍子站定后便行礼道：“那便有劳皇祖母费心操持，孙儿还有功课要忙，改日再来探望皇祖母。”

“去吧。”

冷太后的目光移向冷黛，她又换上笑吟吟的面孔：“黛儿，哀家这孙儿性子是冷了些，但他是个最纯良忠厚的孩子。哀家信任你能够辅佐好他，你觉得呢？”

“太后抬举臣女了。太子殿下人中龙凤，臣女身份低微怎好妄议。一切全凭太后做主。”

“嗯。你还没吃多少，再用些吧。”

冷黛吃了个半饱便推脱着回府了，屏夕和泠琳、泠琅已经等候她有一段时间，一见她的身影便急匆匆地去迎。

“小姐，夫人等着呢，快进去吧。”

厅上，霍氏已经准备了好些吃食。冷黛扯去狐裘坐下便吃，嘴里含着饭嚷道：“娘，宫里有道茄汁虾仔不错，就是虾仔小了些，可以买大的做。”

“为娘的都担心死你了，你倒好，还惦记着人家什么菜好吃！”

霍氏伸出指头戳在冷黛脑门上，一脸恨铁不成钢。

“我今日见到太子殿下了。”

屏夕照例打发走了厅上侍候的其他仆役。冷黛用过一碗小米粥后舒舒服服地抚了抚肚子，又说道：“太子殿下看起来很抗拒这门亲事，赐婚一事想必不会顺利。”

“那就好，你好不容易从锦州回来，娘舍不得你嫁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去。”

“娘，东宫虽在皇城内却不在皇宫内，你这担心有些多余了。”

“吃你的，别顶嘴。”

冷黛又往嘴里送了几块酥肉，油滋滋冒着香气的酥肉是她的最爱，哪怕撑了也得咽几块下去。她心满意足地擦了嘴：“这赐婚的事情自然是拖得越久越好，怎么着也得等到我顺利进入朱雀营之后吧。在这之前，我可不想有什么事情占用掉我宝贵的时间。”

“你别整日窝在家中，有空也多出去走动走动，结交三两好友。芊芊和那些贵女们很熟络，你可以同她一道去。”

“知道了娘亲，我先回院里了。”

冷黛领着琳琅姐妹一路悠悠哉哉地回到敛芳小院，拐角处突然就冒出一人，那人黑发高束，齐眉勒着暗红藤纹抹额。

“小姐，今日并无异常。”

“很好，夜里还需你守着，现在快去休息会儿吧。”

泠屿咻地又不见了身影，冷黛惊于他的速度之快，突然心生羡慕之情。

“小姐，王氏姐妹对您似乎颇有微词。”

“只是颇有微词吗？还不够，最好要到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地步。”

“小姐，明日是否需要······”

“你们不宜太早暴露，她们就算再横也不过是刁蛮的贵族小姐，我自己便能收拾了。你们护好芊芊便是。”

翌日，冷黛和冷芊芊还是早早地便到了桃李阁。向亦儒先生问过安后，冷黛就专心地开始练字。她手腕劲足，笔杆子丝毫不抖，写出来的笔画极为流畅自然。亦儒先生一面瞧一面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

“亦儒先生，四皇子殿下有请。”

外边来了一名小厮站在门口请亦儒先生出去，偌大的课室里便只剩冷黛和冷芊芊二人。冷黛自是不感兴趣，但冷芊芊却踱步到门口似乎是想要看什么。

“长不长眼睛啊！”

王依依从庭院扭着她纤瘦的腰肢进来，恰好与冷芊芊撞到一块儿。她倒是没什么要紧的，只是满脸嫌弃不耐，但冷芊芊却被推到在地，手心擦出了一片红。

“嘶——”

“芊芊！没事吧！”

冷黛掷了笔赶忙去扶她，那浑黑的墨在王依依的书案上拉出一条长线。她蹙起两道长眉，心疼地为冷芊芊擦拭伤口，沉声道：“王姑娘今早好大的火气，只是不知我这堂妹又做了什么让你不悦的事情，你要这般欺负她！”

“她自己没长眼睛，怎么还怪到我头上来！一脸狐媚样。”

“王姑娘！”

冷黛怒而起身，面露讥讽之色：“王姑娘怕是忘了自己的身份，总将狐媚二字挂在嘴边，可是切身体会方有所得？也对，这云京谁不知您爱慕四殿下，为了取得殿下欢心，什么肮脏手段都使得，只是四殿下又瞧得上你吗？不如拿镜子照照，狐媚这二字究竟说得是谁！”

话音刚落，王冉冉便一掌挥了过来。冷黛侧身捉住了她手腕，那掌便不能落到她身上。

“怎么，如今你们还要动手吗！”

屋外已经聚集了一些学生，他们正好奇地观察着屋内的情况，议论之声传到王氏姐妹耳中令她们怒意更盛。

不知是哪个好事的去将亦儒先生唤了回来。老先生一进屋便看到冷黛与王依依争锋相对的模样，冷芊芊在一边摊着掌心抽噎，白净的小脸上有两道突兀的泪痕。

“先生。”

冷黛收起戾气，纤长的鸦睫遮住了她眸中一闪而过的狡黠。她装得十分乖顺，颊上两团红晕明晃晃的似乎是气急了。

她抹了抹眼睛，声音有些哽咽：“先生，冷黛自知不该与人在学堂中争执，坏了学堂规矩，愿意受罚。”

亦儒先生转头看向王氏姐妹，那王依依极为不服气，她怒视着冷黛但嘴中却又无辩解之词可说，只是站着哼哼。而王冉冉明白她们这是被摆了一道，心中暗道：这丫头，往后有的是收拾她的机会！

“让侍女去传药童来，先将伤处清理包扎，”亦儒先生温和地面对着冷黛与冷芊芊，下一秒又换上一副严厉的面孔，“你二人今日不必再在这里待着了，老夫会派人通传王大人，你们回去思过吧！”

“先生！”

王冉冉有些惊讶，她急急地去亦儒先生跟前行礼认错：“先生，小妹一时情急才与冷姑娘起了争执，坏了学堂的规矩，先生要打要罚都使得，何至于回府思过呀！”

“先生，明明就是她们挑事在先，为何要罚我与姐姐！”

王依依还未满十五岁，说话做事都幼稚得很。王冉冉听她这样一说心里窝了火，拽着她呵道：“还不赶紧和先生认错！”

“阿姐——”

“你们二人休要在学堂内喧嚷，像什么样子！有不称心的地方让王大人同老夫说便是，回去吧！”

亦儒先生大袖一挥不再理会这二人，那王依依气得夺门而出，王冉冉则不住地向先生赔罪，临走前，她深深地剜了冷黛一眼。

包扎好伤口后，冷芊芊由冷黛扶着回到课室。亦儒先生等她们来了才开始授课，今日讲得是诗经中的一篇，有关男女情爱。冷芊芊抬头向窗外飞快地瞄了一眼，有些心不在焉。

一个纸团从旁边飞来，冷黛捡起后摊开，皱巴巴的纸上写着：有无大碍？

有意为之。冷黛回道。

扔回去之后，冷黛突然觉得漏了什么，她扯下一张纸条又写道：亥时冷府见。

罗月娴朝她轻轻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