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正在冷黛的院中走走停停，四处观赏，忽听远处一声烈马嘶鸣。

两名小厮急匆匆地来报：“夫人，三小姐，是大少爷回来了。”

不待母女二人赶到门口迎接，一名面色冷峻、体格健壮的男子便迎面而来。他满脸疲态，身上还穿着来不及脱下的银甲，见到霍氏便是一跪：“母亲。”

“晟儿，快起来，”霍氏赶忙去扶他，“瞧瞧是谁回来了？”

冷启晟这才注意到霍氏身后还站着一名少女，想当初这身桃红色的织锦长裙还是他送出去的。

“黛儿！”冷启晟又惊又喜，他虽知晓太后连下三道懿旨催冷黛回京的事情，但并不知道冷黛回京的具体行程。

他原本还想将手头事情忙完后亲自去接妹妹的。

“两月不见，大哥看起来有些许消瘦啊。可是营中事务太多了？”

“我一大男人，谈什么消瘦不消瘦的。倒是你，这小脸。”

冷启晟说着便要上手，却被人一臂挡过。

“兄长莫要掐黛儿的脸，您手劲儿大，可疼。”

“二哥！”

来人着一身降红，珠冠束发，腰间配了香囊并一枚月白色玉球，细长的杏色流苏左右轻摆。他生得一双狐狸眼，眼尾向上挑着，眼中总有明晃晃的笑意。

这正是冷将军的次子，冷启晖，日前在玄武营当值。

“你小子今日怎也回得这样晚？”

“临街那几家铺子吵吵闹闹了几日都没个停歇的，这不今日营里专门调了人前去察看调解嘛。”

霍氏笑着看他们兄妹三人聊天叙旧，等到屏夕上前提醒才出声道：“厨房已备好一桌子饭菜在厅上候着了，你们三人都去洗把脸换身衣裳，娘先过去。”

待三人一路你追我赶地来了，那厅上早早地就坐了两位长辈。除了霍氏，还有婶娘崔氏。

“都快坐吧，好孩子。”

说话的是崔氏，她脸上两道长眉微蹙着，显出些似有若无的愁意。

霍氏与崔氏话家常，三位小辈一面用膳一面竖耳听着，时不时还附和几声。当冷黛伸筷去夹那盘刚端上来的酥肉时，崔氏突然就点了她：“黛儿，你也有好几年没见到芊芊了吧，明日去婶娘屋里头坐坐，你姐妹二人也说说话。”

“你芊芊堂妹这几年可是越发规矩了，不像你，嘻嘻哈哈的没个女儿家的样子。”

“娘，三妹这样活泼的性子在云京可不多见，物以稀为贵，孩儿就觉得三妹这样很好。”

“阿晖，你可就惯着她吧。”

崔氏插不进话，她脸上虽笑着，心里也为自己妯娌一家能够团聚而高兴。可是她也觉得自己坐在这儿有些多余，脸上的笑便不太能挂得住。

“婶娘，既说到了芊芊堂妹，她今晚怎么没来？”

冷黛注意到崔氏的情绪，主动同她说话。

“芊芊前两日害了风寒，虽看了郎中，但今日身子也还是不大爽利。你明日到我屋里来同她说说话吧，她见了你指不定有多欢喜呢。”

“一定一定，我还记得芊芊表妹最爱吃品芳斋的桃花酥，明日我给她带上。”

用膳后，崔氏先携着侍女屏昭回去了。冷启晟、冷启晖各自有事要忙，只说明日会一同带冷黛出府瞧瞧。霍氏想念女儿多日，自然不肯让她早早回屋。母女二人坐在窗边细细谈了两月来云京发生的大小事情，尤其是太后下旨前的几日。

“娘，我总觉得太后的目的没有这么简单。

倘若她只是想要一名冷氏女嫁给太子殿下固权，且不说在云京素有才名的芊芊堂妹，就是在锦州老家年龄适宜、才貌双全的姑娘也不在少数，为何要选我？”

“这倒也是。你不说，我还没想到这一层。”

“这素有美名在外的女子想来是会心高气傲一些，不好掌控。可若她想要个听话的，大可用前朝的手段，随便找个庶女过继到嫡母名下再召进宫中养着便好。我既无美名在外，也不是个听话乖顺的性子。这连下三道懿旨点名要我回京，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惹得她老人家震怒呢。”

“你这话可不能往外说，免得被那些耳目报上去。”

霍氏给女儿沏了杯热茶，侍女屏夕赶巧递来一盘点心。冷黛虽刚用过晚膳不久，但这会儿馋意又起，忍不住便伸手拈了块。

“还有婶娘她这是怎么了，前两月回来时，她还是欢欢喜喜的一个人，今天怎么愁眉不展的。”

“你芊芊堂妹前阵子上学受了气，回家大哭一场便病了。她这个做娘的怎么不心疼啊。你啊，明日多宽慰宽慰她。”

“受气？娘，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冷黛咽了嘴里糕点，瞪着一双大眼问道。

“这我也不大知晓，不过是前些日子听你婶娘提了一嘴。行了，你要是爱吃这点心，我明早让屏夕做了送你屋里头。现在快去歇息罢，馋猫。”

“娘，我今夜要在你屋里头睡。分别两月，孩儿可想娘亲了。”

“多大的人了，不嫌害臊。”

霍氏虽嘴上嫌弃，但她仍笑着为女儿抱来被褥。母女二人依偎在一块儿便又有许多说不完的话，直到冷黛困意涌上，哈欠连天，屏夕才轻手轻脚地去灭了屋里烛灯。

第二日

“自家产业，放心。”

冷启晖坐在矮凳上慢条斯理地沏茶，茶香从壶嘴处飘然而出，勾得正在窗边张望的二人回了头。

“二哥，此处视野虽好，但也容易引人注目。”

“谁让你将半个身子都探出去了，这样不引人注目才怪。”

冷启晖给他二人递茶，冷启晟啜了一口后诧异地挑了挑眉毛。

“我说呢，家中玉壶斟不过饮了两月怎么就只剩个底儿了，原来被你小子偷到这里来了。”

“这怎么能算偷呢，我这是光明正大带进来的。况且那玉壶斟只此一间房有，我已交待过了，除了我们三人谁也不许进这里来。”

冷启晟无奈地摇摇头，他的目光在杯沿上转了一圈后又看向了在旁默不作声的冷黛。

“在想什么？”

“大哥，婉娘虽替我写了荐函，但朱雀营的有关事宜具体如何我还不甚清楚，你且同我说说，到底是个什么考法？”

“这，”冷启晟沉着脸思索，“我同那琉灰副使倒是有些交情，他只说有了荐函便成，其余的都由朱雀使决断，不用担心。”

“琉灰副使······婉娘未曾提起过这人，可是新晋的？”

“就是在这两月晋升的，原来只是组长。他们主部的人员平日不常在京中走动，我那日也是偶然碰见他回来办事。好了，你不要多想，既然有了荐函，进朱雀营便是迟早的事情。”

冷黛心中暗叹：难不成朱雀营的人是要先暗中审核一番再做决定？就为了那薄薄两页纸，十年苦功，无一朝懒惰，无一夕迟疑。

如今还要等！

“黛儿，快来看。”

冷启晟与冷黛谈话间隙，冷启晖一直倚在窗边往外瞧。这会儿街上正慢悠悠地驶来一辆浅金色的马车，帷幔飘忽，依稀可见里头端坐着一人。

又似乎不止一人。

马车在茶楼对面的品芳斋停下了，有几人脚步飞快地进到里头采买。

“是太子殿下？”

“嗯。”

“殿下回来了？他替圣上出京巡视诸城已有一年多，此次回来竟没有一点风声。”

兄妹三人探着脑袋在窗边盯着那马车看，车里的人似有感应，突然伸手掀了帘子。

冷黛才刚瞧见那人下巴尖就被两个哥哥从窗边摁下脑袋，她挥着拳头叫嚷道：“放开我放开我，我没看全呢！”

待那马车驶去，冷氏兄弟二人抬起头左右观察一番后才把手从冷黛脑袋上移开。冷黛顾不得整理被扰乱的发髻便要去看，却连车影儿也没见着。

“我们又没做什么对不起太子殿下的事情，刚刚那样像心虚似的。”

“殿下回京，宫中必要操办宴席庆祝。到时候总能见着的，现在这么着急干什么？”

“太后不是要赐婚于我二人么，我先瞧瞧他的模样合不合眼缘，这有什么不行？”

“就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