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不好了，大小姐屋里的小喜儿刚来报，说四处都找不见大小姐！”夏日里极热的一天，叶夫人的贴身侍女菜花一大早就匆匆回禀。

“这个小喜儿，一贯呆头呆脑，看个人都看不住，要不是瞧她老子娘是我过身的乳母的独养女儿，我早将她轰出去了！方德呢？”刚收拾齐整欲去西二街白府拜会的叶夫人董竹心怒道。

“在门外候着呢。”

“怎么还不叫他滚进来，难不成还让我去拜他不成！”

“小姐到底出没出大门？你若再敢说那些模棱两可的混账话，仔细你的皮！”

“夫人，小人纵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让大门放小姐出去，夜里都严加巡查，上夜的人绝无偷懒耍滑，吃酒打牌，请夫人明察！”

“夫人，老爷边上的春儿来问，什么时候能动身？”菜花小声道。

“一天到晚催催催，不问问我是不是有事拌住了，办事都不过脑子的一帮蠢材！”董竹心心焦得紧，“赶紧禀明老爷!”

整个叶家寻了个遍，也没看到叶依玫的影子。

“老爷，你说玫儿会不会夜里失足跌入水里？”董竹心心急如焚。

“夫人，莫慌，玫儿不是归儿，她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轻重。”叶笑然讲完自己都不信，这个被宠坏了女儿，真的知道轻重吗？

他二十二岁才得此女，与他年纪相仿的官宦子弟都有几个孩儿了。他第一次瞧见女儿，就忘记了家中压抑的空气，也忘了竹心每日每夜的争吵。

那一年，真是不愿去回想……

陷在回忆里的叶笑然突然想到，“玫儿是不是去找那个叫一一的小丫头了，就是大半年前咱们在花月楼带回来那个？”

“回老爷、夫人，刚刚并无到坠云轩寻过！”管家方德道。

叶家的上上下下都习惯把坠云轩排除在外，觉得那里只是占用叶家地界的不相干人家，连走路也需绕道走。

董竹心也是如此，她不仅在有形中绕着，在心上要麻醉自己绕着，可总有人叫她连自我麻醉的资格都没有，她习惯性地揶揄，“坠云轩的事老爷真是过耳不忘啊！”

整整五年，叶笑然第一次踏入坠云轩。

他在地窖中寻到他正在酣睡的宝贝女儿。

五年不见的姜云珠极为局促地立在一边，低声唤着，老爷，夫人。

叶笑然用余光扫到了她，发现五年的岁月流逝未在她脸上刻下什么烙印，他想，是不是有一天姜云珠老得他认不出了，他才会好好看她一眼。

“你是死的啊，小姐跑过来你说不知道，守个空院子都守不好你还能做什么？”董竹心怒斥着，姜云珠当即就跪在了院中被毒日头晒得发烫得青石板上。

“都怪我，是我的错，不关姜娘子的事，是我领小姐到地窖来的，坠云间没有冰块降温，小姐嚷着热，我就领着她去了凉快的地方，我想着，等天亮就去老爷夫人那里报信呢！可姜娘子心口不大舒服，我忙着照料她就……”一一忙答道，也跟着跪了下来。

“这个小丫头不简单啊，牙尖嘴利，还知道维护主子呢，你别忘了，你们都是我们叶家买的奴才！又是没有冰块消暑，又是病了无人施药？好一顿编排我怠慢你们是不是？”董竹心更添几分怒火。“姜云珠，你惯会扮这病西施的轻狂样子，这回我把你们的门都封起来，方德，你吩咐下去，谁敢踏入坠云轩一步，我让他在近水郡挣不到一钱银子，谁要是踏出坠云轩，我就让你在近水郡挣不到一钱银子！”

“老爷，老爷，姜娘子真是不舒服！”一一知道，哀求老爷这是唯一的机会。

可是姜云珠忙捂住她的嘴，“一一，别说了，我没事。”

叶笑然的脚步慢了慢，好像是在等着某人的招呼，却只听得一句，“老爷、夫人，我身体无恙，是略有乏力，这孩子还不懂事，她只是关心我而已。”

叶笑然加快步子离开了。

自此，坠云轩的大门变成了叶家的禁门。

于是，通往坠云轩那条小径树木浓密，杂草深长。

坠云轩院中的金桂树开了三次花。一一也出落成少女的模样。

姜云珠的心痛的毛病还是没见好，生病的人大都肝火旺，她教导一一时更加严苛。

这一日清晨，姜娘子隐隐就觉得不太对劲，她唤来一一，“我妆奁的裸色荷包有张字条，那住址是我的好姐妹费雪茹，她，她如今在凉都的肖家做事，我去了之后，夫人定不会留你，你到时便投奔她去吧，凉都是个好地方啊，那时我们约好一起去的，是我爽约了。一一，你替我去看看，那里到底什么样的，我所知所学的都尽数传授给你了，你且去试试，凭这一身本事能不能过上自由自在的好日子，你有了答案，以后到我的墓前告诉我，还有一封信是留给你的。书上说，这真心疼，朝发夕死，你去唤老爷吧，一一速去！”

一一用力地撼动着铁门，叫着、嚷着、却无人应答，或者说无人敢应答。

翻墙，唯有翻墙！

她急急地奔跑着，不顾脚踝的肿痛，迎面而过的都是呼呼的风。

“老爷，老爷，姜娘子不好了！”

待叶老爷赶到坠云轩，姜娘子已经气绝身亡。

“云珠！”叶笑然没有一滴泪水，他没有一丝表情。

他突然捂住了胸口，体会到了什么是剜心般的疼痛。

“姜娘子有什么话带给我，有什么信留给我吗？”

一一摇了摇头。

可是叶笑然不相信，他要自己去搜寻！

终在妆奁内找到那份姜娘子留给一一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