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章清北也真没诳人。

之前的确有医闹在医院里闹事，差点没上新闻报纸的社会版头条，对方也是跑医院顶楼闹跳楼，当时出动了消防队民警甚至还有支援的特警，围观的记者和路人把医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最后雷声大雨点小，不了了之。

虽然说后来查清了是医闹，把人请去喝茶顺便做了做思想教育工作，但是，对医院影响还是很大的。

毕竟坊间的小道消息什么版本都有。

医疗事故、买卖器官、甚至还有黑市交易……传得那叫一个五彩斑斓的黑。

以至于院长那个月秃然地掉了不少头发。

章清北说完，对着刘华说，“可能就因为这事儿，程峰他对病人说要跳楼比较敏感，但是我相信华叔你肯定不是那个意思。不过无论如何，死都不是最好的办法。”

刘华茫然地点了点头，“可是……那个E什么的……”

“人工肺。”

“对，人工费，我知道这年头人工都挺贵，可是这人工费怎么能这么贵……”

一想着自己和爱人辛辛苦苦二十年，一病回到解放前，刘华觉得心里很没底。

病房的门在这时再次打开了。

程峰黑着脸走了进来。

刘华一下子站了起来，上前一脸愧疚地解释道，“医生，我真不是医闹，实在是凑不出钱来，急的……”

程峰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冷然道，“把你们的病例还有病情诊断拿来我看看。”

章清北起初看见他走进来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到程峰开了口，她才如梦初醒，圆圆的脸上笑得格外欢喜。

“华叔，快点，把东西给他！”

刘华愣了愣，有点无措，但还是依言把病理报告诊断书之类的文件纷纷递到了程峰手里。

程峰拿起文件坐到旁边，一言不发看了起来。

刘华有些不太明白地转头看了看程峰，又有些无助地看了章清北一眼。

正要开口呢，只见章清北做出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他一肚子问题吞了回去，只不过正好一阵气急，于是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病房里格外安静，翻动纸张的声音、沉闷的咳嗽、还有几不可闻的呼吸，以及有节奏的，很偶尔响起来一声的仪器滴滴声音。

程峰看完了病例，皱眉道，“我觉得或许可以不用ECMO，我们可以试试看，给他用人免疫球蛋白代替人工肺，做手术耗损确实有点大，考虑到病人的情况，或许得用综合一点的手法。这样成本也第一点，病人稍微能承受得了一些。”

刘华面色一喜。

“不过这只是个理论说法，我说了不算，晚点我去打个电话给李主任问问，他还在外面开会，估计明天才能回来。”程峰把报告还给了刘华，神色郑重。

“我得跟你说清楚了，人免疫球蛋白确实比人工肺要便宜一些，但大概也需要四五万，一瓶蛋白700，一天可能要三四瓶，先打三四天，再酌情增减。”

刘华脸色又僵住了。

“这……”

比起几十万的数字，几万已经好很多了——但是对于这夫妻俩，也不算是轻松的数字。

看出了刘华写在脸上的肉疼，程峰皱了皱眉，“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我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了。”

刘华低下头，连连鞠躬，“知道了，谢谢医生。我……我想办法……”

他看见了一线希望，自然也不会轻言放弃。

只是——

“我去趟银行，好像还有三万……我们夫妻俩就这点钱，但是我想不通，怎么会突然之间这么严重的……哎……你说我们俩只是想好好过个年……”

说着，他声音又带上了浓厚的鼻音。

章清北眼底有一丝不忍，拍了拍刘华的肩膀，“叔，现在不是难受的时候，好歹有希望呢。不过……三万虽然不是小数目，可是……你们条件怎么……”

刘华搓了搓鼻子，眼里还有红血丝没退去，他老老实实道，“我们家条件的确不富裕，但是还有一笔钱是供孩子上大学念书的，他马上就高考了，成绩可好了，肯定能念好学校。这钱，打死都不能动。”

他神态很坚决，“绝对不让孩子跟我们俩口子一样，再穷不能穷教育，没文化是会被这个社会淘汰的。”

章清北愣了愣，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她对刘华说，“华叔，你还是在这边照顾一下春梅婶吧，再一个，你也是病人，不应该跑来跑去的。”

刘华点了点头，也是他身体并不怎么好，没硬撑着出门。

章清北看了程峰一眼，眼神比先前柔和了许多，或许还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

“我……我出去一趟。”

说完，她低着头跟泥鳅一样溜的没影了。

程峰看着姑娘的背影，心里不觉一软——总算这死丫头还有点良心，知道他不是真的嫌贫爱富性格冷漠缺乏同情心。

如章清北所说，他的确是对那种扬言要去医院顶楼玩跳楼的碰瓷式医闹行为很避讳。

只是他没想到章清北会明白自己的心情。

小丫头当着他的面凶巴巴的，各种讲原则，各种说他不懂人间疾苦，背地里原来还替自己辩解来着。

总算当初她实习的时候自己没白白教她。

不过没过多久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章清北不知道去了哪里，转了一圈把自己毕业后的积蓄给拿出来了。

“华叔，我这儿有两万，不是很多，先帮你垫付了吧，你和春梅婶儿先把病治好了，然后好好过个年——”

章清北话还没说完，被程峰拎着就拽出了病房。

留下一脸表情凝固的，看着两万块现金发呆的刘华。

今天的病房走廊前格外地繁忙——光是留给章清北和程峰拌嘴就动用了两次。

程峰觉得特别无力。

“章清北，你头上怎么没长出光圈来呢？”程峰没好气地盯着眼前的姑娘，眼神格外地哀其不辛怒其不争，“你要不要考虑早点回伊甸园去？”

感情现在是21世纪了，没有善堂了。要是让章清北开医院，三年之内必然倒闭。

当医生倒贴钱给人治病，她要不是天使下凡就是脑子里缺根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