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验结果出来了，女人得了肺炎。

李良看着病历本上写着的就诊记录，觉得不太乐观。

年底，病房倒是不算太紧张。

中国人传统思想，喜欢图个吉利，没人愿意在年末年初的时候去医院寻晦气，又或者病气。

无论是阳历、还是阴历，但凡是节假日里，没人会往医院跑。

除了因为生病，没办法。

“主任，那个陈春梅的老公说他们没有交过医保，都得自费。刚刚我看着他们夫妻俩在病房里头发愁，那样子真让人难受。”章清北走进办公室，摘了口罩，深吸了一口气，“口罩戴了一上午，我真是快闷死了。”

李良皱了皱眉，“你不昨晚上刚刚才值班到今早吗？怎么还在这儿？抓紧时间睡觉去！”

这姑娘，顶着两个乌泱泱的黑眼圈跑来上班，虽说章清北确实跟国宝一样属于珍惜物种，但是好好一姑娘把自己弄得日益憔悴那真不是什么好事情。

章清北笑了笑，“这不是跟人换班嘛，您知道的，我住医院实习生宿舍，反正休息了我也不知道去哪儿。”

李良沉吟了一下，没说话。

这姑娘就是有点缺心眼，对谁都好说话。

接近年底了，大家都攒着假期、或者跟人调休，忙着走亲访友。

最主要的是，今年是真的忙。

原本往年秋冬换季就从12月初开始，呼吸科的门诊就经常人手不足。

他很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只是……

“那也不能让你像陀螺一样，36小时不带休息的吧？！我放你半天假，赶紧去休息！不然扣你工资！”

章清北两眼一瞪，眨着特无辜的眼睛，“主任，我一个沪漂在你们大上海举目无亲的，你看着我平时工作兢兢业业的，真舍得打击我这阳光积极的小心脏吗？”

“快滚！”

“行！那我滚去盯一下陈春梅的病房，跟他们交代一声，病房里尽量别安排其他人。还有化验结果我去催一下。做完这些我就去休息。那我先【滚】啦~”

话音未落，人就没影了。

章清北这姑娘真是让人生不起气来。

人美嘴甜，性格实在，还很有工作热情，一身都是正能量的好姑娘这年头不多见了。

也难怪程峰那小子也动心。

李良无奈地笑笑，年轻人的事情，就应该交给年轻人们去关心。

他转头坐在电脑前，打开了陈春梅的电脑病例。

感冒转成肺炎的事情不在少数，但是，这个女人的情况，实在是有点严重。

他需要尽快看一下化验报告才行。

这个病例，他想要亲自跟进。

医院的元旦节并没有比平日里多出什么祥和的气氛。

下午，章清北蹑手蹑脚进了办公室看了一眼，发现李良不在，仍旧只是程峰伏在案边，一脸高冷奋笔疾书。

程峰听到声音，抬头看了章清北一眼。

“不是让你去休息吗？李主任去市里开会之前还特别叮嘱我，让你把病例放在他桌上，然后就回宿舍休息，怎么你还在做事？”

章清北伸了伸舌头，朝程峰心虚地笑了一下。

“你这人真的是，怎么年纪轻轻讲话跟李主任一个调调，还凶巴巴的……”

“……”程峰盯着章清北那张脸上格外显著的两个黑眼圈，沉默了片刻后说，“你最好还是去睡觉。要是凶你有用的话，我不介意更凶一点。”

章清北点点头，“行，那我现在就睡。”

说完，她从柜子里扯了条小薄毯子盖在身上，往休息的沙发上一躺，就这么直挺挺睡下去了。

“需要人帮手就叫我，你赶论文要紧。晚安啦。”

程峰盯着毯子下那一团毛茸茸的不明物体看了一眼，眼底情愫晦暗不明。

这姑娘是真傻。

是的，章清北985院校毕业，但是，傻还是真的傻。

……

章清北一觉睡醒，已经是傍晚了。

她睁眼，落日的余晖撒满了窗前，夕阳西下，竟显得有几分惨淡。

姑娘花了几分钟时间对焦，这才从极度的疲惫中打起精神。

转头看了一圈，程峰并没有在房间里。

这时，值班室的门打开，她看见程峰套着一身白大褂，一边走了进来。

“今年怎么比往年多了这么多病人？一下午忙的要死，好不容易挤出来了十分钟的功夫，去搞了点吃的。”

他摘下口罩，拎着一个硕大的上中下三层保温饭盒走了进来。

“我妈做的，要不要一起吃？”

章清北眼睛里瞬间亮起来一道光。

“程峰！你是上帝派来拯救我的！”

姑娘看见食物特别激动，就差冲上去没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了。

便当里丰盛到令人惊叹。

“哇！龙井虾仁！糖醋排骨！红烧肉！油焖茄子！……”章清北一直到程峰嘲笑她比饭店服务员报菜名还专业的时候，才讪讪笑了笑，“我感觉去外婆家吃饭都没有这么精致的菜色！”

外婆家是上海当地的一家本帮菜连锁餐厅，以价格公道实惠著称。

当然，程峰的母亲手艺比连锁饭店的厨师要更高一些。

从小吃惯了好菜的他，对于章清北的喜好，他多少有些看不上。

“外婆家当然没有很精致了，那就是很便宜的连锁餐厅而已。”他轻声补充，说不清为什么，他有点生气。

可能是因为母亲今天来送饭的时候带着一脸期盼地问他，是什么姑娘要和他一起吃饭——那时候母亲的表情实在太激动了，他的目的明显至此，而此刻的章清北却只顾着把关注点全放在食物上！

章清北在某方面是真的神经大条。

她没发现这饭菜都是对她胃口的；

她也没发现有几个饭团是捏成了爱心形状的；

她更没有发现，自己草草吃完饭后，因为惦记着住院的那几个病人，马上就起来洗碗，全程就很沉默的程峰，更加沉默了。

程峰看着章清北离开，满腹心事地把论文拿出来继续写。

没过多久，章清北神情严肃地回来了。

“那对夫妻不太好……陈春梅的爱人刘华……他好像……也生病了……”

程峰一怔，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从黑暗中，夹杂着绝望，带着不容抗拒之力来势汹汹。

“我跟你一起去看看。”他放下了论文，起身和章清北一起去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