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照着宁倾乐的话，打了盆水把毛巾沾湿帮皇甫晔擦了身子，等擦完之后他去看宁倾乐，语气很是不确定：“要不还是去请个太医？”

宁倾乐把从宫外带进来的香囊打开，然后把香囊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在桌子上，一包一包放到鼻子边去闻味道，仔细辨认是什么东西。

许是她的模样太过认真，小太监没有收到回答也没有问第二遍。

确认了好几次之后，宁倾乐把几包药粉拿出来，其他的全部重新收进香囊里：“放进水里搅一下，喝完就行，如果没有用就说明老天爷也不想让他活。”

其实是因为有两包药粉的味道几乎一模一样，分不清哪个是毒药，只好凭着感觉选了一包，宁倾乐心里想，自己的手气应该不会这么差吧。

她脸上越是镇静，小太监就越是能忽略她的年龄去信服她，于是小太监拿来茶壶，打开全部把药粉撒了进去，晃了晃让药粉和水完全混合起来，等做完了这些步骤，他拿水杯倒了一杯，扶起皇甫晔要喂进去。

谁知皇甫晔牙关紧闭，喂了好几次药都从嘴边流了出来。

“还嫌难喝？”宁倾乐可不觉得是皇甫晔张不了口，当下就命令小太监，“掰开他的嘴灌进去。”

小太监脸都白了：“奴可不敢，要是被人发现这是要杀头的。”

“行，那你就看着他活活烧死，或者是烧成傻子吧。”宁倾乐对小太监的胆小嗤之以鼻，嫌弃屋子里的其他地方太脏，于是走到床榻边坐下，完全是看戏的样子。

要不是对预言里的这个灾星感兴趣，加上走累了想进来坐坐，她才不会帮忙，吃人的皇宫里每天死几个人再正常不过了，更何况是个在皇宫里都没有存在，被人刻意淡忘的透明人，就算不小心给他喝的是毒药，凭着她的身份，最后的结果无非就是把全部罪责推到这个小太监身上罢了。

小太监难为地点头，伸手捏住皇甫晔的下颚，喂药的手抖来抖去，药没喂进去倒先抖掉了一大半，宁倾乐受不了了，直接拿起茶壶，把茶壶嘴怼进皇甫晔嘴里，很是粗鲁的就往里倒药，期间因为倒得太快呛了人好几次。

等到药全灌进去之后，宁倾乐把壶移开，却在这个时候皇甫晔的眼睛突然睁开。

睁开得太突然，很像是诈尸一样，小太监当场就被吓得叫出声，手一脱力皇甫晔的头就落在了枕头上，宁倾乐倒是没被吓到，走到床头去和皇甫晔对视，然后把手搭在皇甫晔脖颈边：“还跳，还活着。”

那双眼睛太暗太沉，没有波澜没有神采，宁倾乐在对视的那一眼只觉得心里压抑得厉害。

“殿……殿下？”小太监赶紧重新爬回来，“主子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莫不是回光返照吧，殿下有什么要吩咐奴的？”

皇甫晔的视线在触及到周围的环境时神色更暗了。

宁倾乐听到他问了一句，很虚弱的。

“流元七年？”

今年确实是流元七年，但这句话问出来总感觉怪怪的，再加上那双眼睛，要怎么怪怎么怪，甚至还有很大的违和感，宁倾乐一向直觉精准，于是她开口问：“你这是睡了一觉，时间都记不清了？”

皇甫晔刚刚就看到了宁倾乐，甚至从五官就猜出了她是谁，但是他并不清楚宁倾乐为什么会在这里，现在事情诡异了些，皇甫晔只能按兵不动。

宁倾乐觉得皇甫晔的眼神很不舒服，不像是个十几岁的人能有的，皱了眉说道：“你再这样看我，天亮了我就叫人把你的眼睛挖了，再怎么说我也为你浪费了一包药粉，你不感激我也别觉得我要害你吧。”

皇甫晔心里疑虑更多，收回了打量的视线。

“你救了我？”

皇甫晔明明记得同样的事情也发生了另一次，不过那一次他清晨才醒来，身边也只有福禄一个人，福禄拿了包药粉的纸，说是他半夜跑去太医署偷的，他身上很多泥，真真切切的样子，因着这件事情，皇甫晔登基之后杀了很多人，唯独没有杀福禄，还赐了很多金银珠宝田地让他回乡。

好笑，不是她救的还能是这个胆小如鼠的小太监救的？

宁倾乐看他：“你这个小太监忠心是挺忠心的，但胆子蚊子大，连药都不敢灌还敢给你乱吃药？我配的药我自己都不敢吃。”

这最后一句话让福禄傻眼了，福禄赶紧对着皇甫晔磕头：“主子饶命，奴不知道这是乱配的药……”

这药根本没喝下去多久，药效肯定没发挥，主子之所以醒说不定是被灌醒的，这胡乱配的药说不准一会儿就把人药死了。

福禄越想越害怕，只想赶紧把自己摘出来。

宁倾乐知道这小太监的弯弯道道，不过她没说出来，这种人没有别人的庇护也活不了多久，她一点也不想亲自动手惩戒。

“你好好休息吧，出门太急了，带的药副作用大得很。”宁倾乐说完这句话之后趴在床头看他，“我特别想知道灾星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子，所以你可别半途死掉了。”

皇甫晔也看向她，这是他第一次认真去看宁倾乐的脸，认真来说，他现在都对长大后的宁倾乐的脸没有印象，毕竟每次这人见了他不是跪着就是低着头，从别人的字句里倒是可以知道，长大之后这张脸勾了挺多人的心魂。

所以关于这人的风流韵事多得很。

皇甫晔视线往下，发现了宁倾乐挂在脖颈上的玉笛，宁镇给的链子早在睡前就摘了下来，反倒是玉笛，宁倾乐觉得玉质滑滑的摸起来很舒服，所以一直挂在脖子上。

“你喜欢这个？”宁倾乐见他看了很久，于是把玉笛摘下来，“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人给的。”

这明明是国师的信物。

宁倾乐分明看见皇甫晔的眼眸里多了几分审视，不过只当是她看错了，她把玉笛放到皇甫晔枕边：“反正我拿了也没用，这个玉笛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好了，我也不缺这种东西。”

皇甫晔不知道宁倾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行了我得走了，衣服鞋子湿湿的难受死了。”宁倾乐看了看身上的泥，很是嫌弃的表情，转身也没有道别直接就顺着来时的路离开了。

只有皇甫晔看着她的身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出了门，宁倾乐拿着伞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心里突然就想起了那个老头子说的话。

总不会这么巧就救了下一任的陛下吧。

她可不想趟这趟浑水，宁倾乐甚至有些后悔没在皇甫晔睁开眼之前离开，如果在他睁开眼之前离开，那个小太监说不定会把功劳全部揽了，毕竟大半夜的，小太监看不清她是谁也不知道她会是谁，让一个皇子欠自己一个人情再好不过，怎么着也算得了个天大的好处吧。

再说刚刚自己送出那个玉笛，本意也就是把麻烦送出去了。

宁倾乐脑子里很多想法闪过，但最后也觉得这件事基本也到此结束，于是撑着伞离开了。

莫一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自己睡得迷迷糊糊之际，突然听到了笛声，笛声特殊，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莫一最初是觉得自己幻听，听了一会儿后才敢确认。

这无异于是个巨大的惊喜。

宁倾乐居然想通了！

莫一想也没想就照着笛声传来的方向赶紧赶过去，最后发现自己停在了清冷殿门前的时候，莫一整个人都恍惚了，怎么会是这个地方？该不会宁倾乐把笛子丢了结果被人捡到了吧。

觉得是宁倾乐吹响笛子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莫一心想，万一就是宁倾乐吹的呢，他要是不进去那岂不是损失巨大，说不定宁倾乐一把认定他就是骗子，日后连见都不见他，那师傅交给他的任务就彻底失败了。

最可怕的是还得赔上他在国师殿辛苦干活的六年学徒生涯。

想到这里莫一不敢懈怠，推开门就进去了，然后果然如他所想，不是宁倾乐吹的，但莫一第一次无比希望这笛子是被别人捡到了，这样就不必面对这一尊煞神。

“陛下……臣参见陛下……”莫一心里叫苦，心都要从胸腔跳了出来。

皇甫晔半坐在床上，精神明显比宁倾乐在的时候好了很多，带来的压迫感也更强了，莫一没等皇甫晔开口就赶紧跪下。

虽说现在还是个关在冷宫里的皇子，但几年后这人可是能掌控千万人性命的帝王，他一点也不敢造次。

“说。”皇甫晔只吐出了这么一个字。

莫一心虚得很，这一个字直接让他缴械投降：“是流云镜，流云镜有回溯过去的能力，是臣开启的流云镜把陛下带了回来。”

“是为了宁倾乐，她刚刚过来也是你安排的？”皇甫晔大概猜到了为什么莫一会开启流云镜。

宁倾乐和陛下见面了？

莫一否认道：“臣是去见了宁大人不错，不过根本就没取得宁大人的信任，只送出了玉笛。”

“而且陛下是碰到了流云镜，所以回溯回来能带着记忆，宁大人就不一样。”莫一绞尽脑汁去找形容词说清楚这一切，“回溯过去不会改变事情的走向，就陛下刚刚说的和宁大人见面，那在上一次，宁大人肯定也是和陛下您见面了，在这里，唯一的变数就是臣和陛下，除非臣和陛下故意要去改变别人的命数，否则不会有任何改变。”

皇甫晔皱眉。

“陛下，这相当于是再次重生，陛下要是有什么遗憾都可以追回，许多事情也可以看得更清晰，臣之所以开启流云镜，也是想让事情回到预言说的那样。”

预言说的是宁倾乐是皇甫晔的伴星，结果没回溯之前，这个预言完全就被搅乱了，现在想起来，搅局的人恐怕就是宁倾乐，至于为什么搅局，说不定只是觉得好玩，这理由也像是宁倾乐会有的。

莫一心里难受，他只觉得这接下来的路任重道远，说不准和上辈子一样啥也没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