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国师来说，宁倾乐是比皇甫晔还让人头疼的人。

马车就要到宁府了，国师拿出镜子看了看自己的模样，咂咂嘴嘟囔了一句：“什么嘛，回到六年前就只是少了几根白发。”

不仅如此，还失去了国师的头衔，现在就一国师殿的普通学徒，每天干活干活干活，起早贪黑的干活，简直就是一夜就穷困潦倒白手起家，要啥啥没有。

莫一连叹了几口气，等到了宁府就赶紧理了理衣服下了车，结果还没能靠近大门就被拦住了。

“什么人？”

“国师殿的，来找相爷说几个事。”莫一挤出一个笑脸，把事先伪造的令牌拿出来晃了几晃，“听说小少爷旧疾复发，国师派我来瞧瞧，顺便给小少爷医治。”

看门的移开拦在莫一身前的棍子，挥了挥手示意他进去，嘴里嘟囔道：“上午来了一个，下午又来。”

那可不是，上午的是真的，下午的是假的。

莫一心里得意，抬脚就跟着前面领路的走了进去。

宁镇，也就是宁倾乐的父亲，向来行事低调，所以宁府的造景都是普普通通的，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莫一跟着绕了一圈又一圈，前面的景色突然变得鲜艳起来，种在两边的都是珍稀的花草植物，就连铺在地上的砖都和一路走来的不一样。

等进了院子，这种感觉更明显了。

“你吃不吃，不吃饿死你。”

“就是只普通的鹦鹉而已，至于怄气到现在吗？”

“行行行，我的小祖宗，那只鹦鹉不知道打哪里飞来的，脏兮兮的，身上不知道有什么脏东西，我这才叫人丢出去的，我现在就叫人把它捡回来。”宁镇一脸卑微，见面前的人还是扭头不看他，语气越来越低微，“下次不乱丢你东西了行不行？”

莫一刚一进来就听到了这段对话，隔着珠帘，莫一看不清那小孩的样子，只听见奶声奶气的一句。

“你好笨，你可以说，丢了我一只鹦鹉，那就还给我十只鹦鹉，这样我就不生气了。”

果然不能对十年前的宁倾乐抱有期望，莫一心想。

老父亲宁镇可不觉得这个要求过分，立刻就应下了：“好，你先把饭吃了，吃完饭药就煎好了，想要多少只鹦鹉都行。”

真是慈父多败儿。

等哄好了人，宁镇这才出来，看到莫一的模样，宁镇脸上纳闷：“以往不都是国子来的吗？怎么现下换了人？”

“国子上午来了一次，觉得小公子的身体似乎有别的不妥，所以国师殿就派臣来了。”莫一胡诌，甚至拉踩了下所谓的国子，“国子年幼，还缺少很多经验。相爷放心，国师殿向来疑人不用，臣不会乱说话的。”

这最后一句话很是深意。

宁镇点头，瞧着莫一也算是仙风道骨的样子，疑窦去了大半，回应道：“行，那你就去看看吧，如果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你走不出这个相府。”

“是。”莫一应了声，很是小心翼翼的拨开珠帘，然后一眼就瞧见了坐在玉做的凳子上的小人，手里还拿了个好看的兔子糕点，兔子耳朵已经被咬了一半。

才十岁，正是长相最可爱的样子，粉雕玉琢的样子看了就让人心生欢喜，甚至比其他同岁的小孩子还要眉眼精致，看得莫一的心都化掉了大半。

想到接下来的计划，莫一信心满满，这小孩子肯定是任他拿捏。

宁倾乐皱了皱眉，没有把糕点放下来，莫一只觉得小孩子可爱得要紧，也没有要他放下糕点诊脉的意思，只露出了自己认为最和善的笑容：“没事，吃饱了我们再看病。”

“云裕之为什么不和你一起来？说好的要给我带好玩的玩具呢？”宁倾乐把糕点放下，拍了拍手，把手里的碎屑拍掉。

云裕之？

莫一的脑子卡了下，在记忆里搜寻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那个国子的名字，慢声答道：“他有事就没来，玩具下次会带。”

宁倾乐也不怕生，开口继续问：“我听说国师殿国师居住的地方，进去之后一眼就会看见一个好看的玉雕，好像说是雕刻成老鹰的样子，你说云裕之可以拿出来送给我吗？”

“国师殿的东西可不能随便拿出来的。”莫一说着说着觉得突然有哪里不对劲，脱口而出下一句话，“话说有玉雕吗？”

宁倾乐笑了，笑容甜丝丝的味道很是无害，她反问了一句：“国子有名字吗？”

莫一脸色一变。

时间隔得太久，再加上他担任国师之后一直操心其他事情，所以并没有深入了解国师殿的情况，而且几年间国师殿经历了大大小小的改革，莫一对很多事情都不是太了解，但是他明明记得那个国子是叫云裕之。

然而再细细深想，国子的赐名要到二十岁才有，今年那个国子才十六岁。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秘密，我给他取的名字。”宁倾乐解答了莫一的疑问，话语变得不那么和善起来，但因为是小孩子的语调显得没有那么有威慑力，“那么阁下是哪里来的骗子，都敢骗到相府来了。”

怎么小时候这么不好骗。

还是说一直都这么不好骗？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宁倾乐吗？回溯过去可不会改变一个人的性格。

虽然室内只有他和宁倾乐两个人，但莫一耳尖的听到了有刀出鞘的声音，有人在暗处一直看着这一切，莫一咽了咽口水：“我说，我是来帮你的你信吗？”

“你说说看。”宁倾乐又挑了一块糕点，一副我边吃边听的样子。

莫一更紧张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我知道你和相爷的秘密，但我决不会说出去，有一说一，你该不会想要扮男装一辈子吧。”

什么？

宁倾乐抬头：“你怎么知道的？”

事实上宁倾乐还没有出生的时候，预言就已经出来了，宁镇也是个缺心眼的，一下子就认定了怀的是个儿子，到处宣扬，导致当今陛下也觉得是个儿子，提前就拟定了圣旨，到后来生下宁倾乐，宁镇还没来得及上报，圣旨就来了，圣意昭告了全天下。

当时夫人难产而死，生下来的宁倾乐也是早产儿，不知道能不能活，宁镇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直到宁倾乐身体渐好这才恢复了心神。

事已至此，除了瞒下来没有任何办法。

“我有预知的本领。”莫一心想，我这也不算是说谎，“就因为预知到这件事，所以我来帮助小公子摆脱困局。”

终于要进入主题了，莫一清了清嗓子：“我知道下一位登基的陛下是谁，只要小公子从旁辅助，等到那位陛下登基之后，不仅能恢复女儿身，还可以保宁家几世富贵，您说不定也会登上权力高位。”

宁倾乐把兔子糕点的耳朵咬下来：“听起来还不错。”

莫一的激情被这句话浇灭了，他预想中的情况是宁倾乐会质疑他说的话，而他会高谈阔论各种证明他说的话是真的。

现在想讲的话被堵了。

“小公子是天命之人，而且身世出众，不做出一番大功绩那就是暴殄天物，要是肯花费些心思，什么东西都会是唾手可得。”莫一从他师傅当初说的话挑出了几句用作杀手锏，可谁知宁倾乐听到这句话表情都没有变一下，仍是高高挂起的姿态。

“不感兴趣，而且我真的很讨厌你们这种预知的人。”糕点屑掉到了衣服上，宁倾乐低头去弹走，“既然你是预知的，也算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那怎么看不出我不想参与这些事情啊。”

没有反驳莫一说的一切，反而是觉得就算莫一说的是真的，她也不在乎。

明明没来之前设想了很多种情况，但是没想到是这一种，莫一的心里甚至有了一个很大胆的猜测，回溯过去并不会改变一个人的性格，但是如果这个人的性格一直是这样没有变，而只是在演戏呢。

宁倾乐一直在藏拙，演技出色，除了他师傅之外，所有人都被骗了。

或许宁镇也是知道的。

莫一越想越觉得心里发怵，看宁倾乐也没有要叫人杀他的意思，把袖子里的竹笛拿出来，竹笛是用碧玉做的，通体透亮：“我一直在国师殿，如果你改变了心意，就吹响这个竹笛，无论我在哪里都会赶过来。”

说是这么说，但莫一大概猜到这个竹笛永远都不会被吹响。

宁倾乐觉得这竹笛挺好看，伸手去拿示意她收下了。

离开的时候莫一回头看了一眼装着兔子糕点的碟子，兔子糕点的耳朵都被咬掉了，只有身体还是完好的，莫一觉得从脚到头都漫上了寒意。

等走出宁府，莫一发现自己的后背都湿透了。

“怪不得师傅不肯亲自来叫我来，这差事也太难了点。”莫一嘴里叫苦，想当初他还嗤之以鼻，说宁倾乐这种人就不该花那么大代价培养，而且还信誓旦旦的说回溯过去之后没几天就能完成任务。

现在看来，哪怕是回溯过去，这个事情也得按上一个模式发展。

这才十岁就这么不好把控了，长大之后说不定会是什么样子，那样看似六年后粗鄙不堪，嚣张狂妄的外表下面，不知道究竟会是什么样子，莫一唯一仅有的收获就是，透过这一次交谈似乎触及到了宁倾乐的灵魂姿态。

“啧啧啧，可怕可怕，还是我道行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