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归月面无表情道：“刘爷，道理我都懂，就是您能不能不要站在门后，还变着声跟我说话，这还有五日，我还没被定罪，再说，便是定了罪，我也连累不到您啊。”

正当此时，一道黑影唰得溜了过去，连个招呼都不打。

楼归月别过头，便见平日里跟她有说有笑的太监万宝，跑得飞快的身影。

都说太监见风使舵，可这伙子人的舵转得也忒快了。

刘秉笔在门后头小声道：“岁安呀，刘爷我也只是个小小的秉笔太监啊，你保重啊。”

说着门后就传来了走路的声音。

楼归月叹气，小小的秉笔太监？刘爷可真好意思说，果真是什么上司带什么手下。

“怕是我要完不成这任务，对我先捅刀子，肯定是这伙子人。”

她都能想象到，届时数落罪名时，众人齐刷刷跑出来举报的场景了。

“唉，世态炎凉啊。”

只有楼归月能看到的年年，在旁边跟着咔哒咔哒点头，同时在键盘上码字：

【“世态炎凉啊……”】

楼归月偷偷拍了拍它的小圆脑袋，便去进行自己的生死时限任务了。

地牢里，刑架上的孙年，似乎知道自己坚持下去就能活一样，死活是不开口。

一旦囚犯有了生的希望，那万般酷刑都没什么用，更何况，她还真不能像对知府钱罗那样对孙年。

最后一鞭落下，楼归月踏着步子，缓缓行到孙年跟前。

“孙大人，您的妻子坚称您是无辜的，为了替你申冤，差点就投缳自尽，以示清白了，这番情义，感人至深。”

孙年垂着脑袋，闻言笑了声，吐出口血沫来。

“我自然是无辜的，便是你再怎么对我动刑，我还是无辜的，”

“倒是你，楼归月，我的今日，怕就是你的来日，”

“不，你还会更……啊——”

他话未说完，一道鞭子落下，又是皮肉飞溅。

楼归月拖着鞭子，唇角挟着一抹傲慢的笑意，“我从不看来日，只图今朝。”

话音落下，她丢了鞭子，“妻子或许是个好妻子，丈夫是何种畜生，却是不好说了，”

“陈春，”

她背过身，朝牢外走去，“带一批人，随我去孙宅看看。”

这孙年，也是寒门起家，历经两朝，坐到了这户部左侍郎兼任仓场总督的位置。

如今家宅还只不过是二进的院子，在东大街水儿巷里头，看着并不算富有。

孙年的事，起因是因为，户部给事中在家自尽。

给事中，六部里都有的官职，专门用来监察六部，纠弹官吏的，有查阅各种文书的权限。

这给事中不知是何缘故，自尽了。

本来也没什么事，但这给事中的夫人疯了，非说其丈夫是被逼死的，问是谁逼死的，她又说不出来。

事情闹大了，就叫皇帝关注到了。

皇帝便找自己的“特务机构”，也就是东厂，去查怎么回事。

厂公楼珏这几年可能是男子更年期上来了，懒得很，不大爱管东厂的事，所以这担子，当然是落到了楼归月身上。

楼归月就去给事中家里搜，结果在一封密折里搜到了封信，就是孙年写的受贿信。

但那信，显然是草稿，皱巴巴，应该是初稿，被给事中意外捡到想到罪证来着。

楼归月把东西交给皇帝，皇帝气得不行，税收才刚开始，上头的人便想着充自己腰包，可不得气死。

但谁也不知道孙年有没有送出信，而且信纸里索贿的内容也隐晦，这没有人证又没罪证，常例银还是约定俗成的东西，所以按律例是惩治不了孙年的。

但皇帝太气了，所以就把这事丢给了楼归月，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朕要他死！！！

楼归月作为皇权代表机构高干，能怎么办？当然是直接把孙年下狱，狠狠鞭打，向百官展示帝王的怒气。

但现在，受伤的也是她。

入巷子的时候，陈春有些忧心得问道：“大人，您说，咱们是不是中了套了，给事中的死，也是给咱们东厂下的套？”

拢共就一封信，孙年又死不认罪，再看这孙宅，怎么也不像贪污的人拥有的宅子。

他们这些人，心里都慌得很。

楼归月却是目视前方，看着各家紧急闭门，声无波澜。

“东厂本就是闻风而动，有一点毛头就得动手，如今会被架起来烤，也全是你我的命，端看咱们怎么做了。”

索贿的信肯定是孙年写的，那孙年这贪污的罪就必须定，皇帝想要这个杀鸡儆猴的效果。

说到底，这是皇帝跟百官在斗，只不过是拿她跟孙年当棋。

而且，她有七成的把握，孙年确确实实有过贪污的举动。

年年停下码字的动作，好奇问道：“为什么？”

楼归月在心里温柔解释，“都知道常例银子是约定俗成的银子，下级必定会孝敬上级，这孙年偏这节骨眼上，多此一举得写封信再提醒下级给钱。显然那意思是，告诉底下的人，上一次的常例银他不满意，他要加钱，所以，孙年大可能贪污过，而且贪得不少，已经超出了常例银该有的范畴。”

年年点点头，便把楼归月的解释一道记下。

至于那三成没有的把握，是楼归月认同陈春的说法，不过若是那样，那封信便会变成孙年陷害东厂的物证，她也不会受什么罪。

思绪间，已经到了紧闭着门的孙宅门前。

左夏配好刀，就要抬腿踹门，被楼归月一声“回来”惊得来了个回旋踢，一脚踢陈春身上，两个人差点一起一屁股坐地上。

楼归月斜睨了一眼他，“做什么？门在这，不懂得用手敲？我平时怎么教你们的？”

左夏傻眼了。

众厂卫也是低下了疑惑的脑袋。

平时千户抓人，不都是破门而入吗？为此他们东厂，时不时还得支出一笔“修门费”来封那些文官弹劾他们“不礼貌”的嘴。

还是六儿反应快，上前就轻轻敲门，还温柔道：“孙夫人？您在吗？我们是东厂的厂卫，我们千户大人来拜访您了呢。”

“滚！”

里头骤然传来一声骂。

众人皆是绷直了身体，一脸气愤。

楼归月抱臂，看样子，是都听说了皇上给的五日期限，所以不打算给她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