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钱罗，身居青州知府要位，却搜刮民脂民膏，任家中亲戚横行霸道，多年来，不知害人几何。为举报其恶行，青州府下东游县知县郑宏兴几度被其殴打，最终被其活埋于府内，知县家中女儿，更是被这钱罗之子寻人轮番奸污至死，”

“知县幼子郑文一路乞讨进京，折了一条腿，才往京城御状楼投了信，然你们清流文官，官官相护，不知谁透出风去，愣是叫这钱罗得了机会销赃杀害人证藏匿金银不说，其子更是被其不知藏到何处去，”

她缓了口气，对着牢中涕泪横流的人幽幽道：“亏得我东厂效率高，要什么证据，直接将人抓来，认了罪不就是？我如今，就是叫他以钱买命，一日复一日得盘算自己还有多少钱，还能留多少命，日渐焦灼，恐惧，不知明日，不见希望。”

随着楼归月眼神突然凌厉，一声命令也同时下达，“砍！”

“不，不要……啊——”

整座地牢都响彻惨叫，楼归月却是淡淡道：“止了血，继续想，若是明日没钱，就再断两指，再没钱，切皮，割肉，”

“钱罗，本官劝你，把该吐的都吐出来，还有你那跑路了的儿子供出来，你想用自己的命保子嗣富贵？也得看我让不让你死。”

裴行澈见状拧眉道：“便是罪大恶极，也因照律法施刑，你如今作为，乃任凭喜恶……”

“进了东厂，东厂的规矩便是律法。”

“你可知你此话太过放肆？”

“不该放肆我也放肆了，师兄只管再去弹劾我便是。”

“你……”

二人剑拔弩张，对视之间，皆从其眼中得见怒意。

良久，六儿端了食盒下来，在一旁止了步子。

整间地牢，只余惨叫声，气氛似乎都变得更加压抑起来。

就在沉默之时，楼归月却骤然深吸了口气，别过视线。

她恍若忘了方才的争执，平静道：“走吧，师兄。”

裴行澈也垂下了视线，跟在楼归月身后。

左夏低声对陈春道：“大人对裴大人脾气真好。”

在与裴大人相处时，总是当先让步。

陈春摇了摇头，“唉，估摸着这情分也快耗光了。”

*

所谓天字一号房，其实也就是装点的特殊点的牢房。

在地牢的最里头。

空荡的室里，连个窗都没有，厚重的实木门一合上，一丝光也没有。

但里头有张干净的床，有桌子，还有书架，看着像个正经房间。

楼归月多点了两盏灯，“平日里审刑困倦，我便会在此处小憩，合了门，也算安静。”

六儿放下菜，在内心吐槽道：那可太安静了，关禁闭都没这么关的，简直变态。

裴行澈似也忘了方才的争执，不发一语，只站在一旁。

楼归月点完灯，便在桌边坐下，招招手，“师兄别站着，来坐，天晚了，想来你也饿了，六儿，把茶给师兄满上。”

裴行澈想说不必，然而六儿已经上好茶了。

他也只好坐下。

“师兄是清官，自是没什么好审的，”

楼归月提起筷子，漫不经心道：“只是想问清楚，师兄今日为何要将先生之死，栽赃到我身上？可是发现了什么？”

听见楼归月又是问这事，裴行澈顿时起身。

“我不欲再与你谈此事，千户若是别无他问，那我便告辞。”

裴行澈挪开凳子，便绕过桌子往外走。

楼归月喊住他，“站住！”

陈春等人迅速拔刀挡在了裴行澈面前。

裴行澈回过身，望着楼归月，“千户这是要做什么？”

“我不过是要问你个清楚明白。”

“有何可问，你做了什么，你心底不知？楼归月，自你卖师求荣起，我们便断了情义，怪只怪，先生本不该收阉人为弟子。”

“你，”楼归月猛地拍桌起身，“裴行澈，我如今几番让步，不过是看在师出同门的情分上，你莫要不识抬举……”

“你能杀得恩师，自不差我这师兄，倒也不必抬举。”

他说着，便只管往前走，甚至撞到刀上。

“混账！”

楼归月一个轻移上前，拽过他的腰带猛地甩到一旁地上，遂转身瞪着砸在地上的男子，喝道：“都出去！”

那副样子，当真是气狠了。

陈春忙应是，带了人匆匆往外跑，刚回身想问大人关不关门，便见大人一步步走向地上的裴大人。

“我确实是不该抬举师兄，倒是委屈了自己……”

说话间，她骤然侧过视线，吓得陈春连忙合上门。

关门前，他透过门缝看向地上半撑起身，发冠歪斜，发丝凌乱的裴大人，有些同情得多看了眼。

门嘭得一声被合上。

他叹了口气。

左夏小声道：“裴大人，不会有事吧？”

看大人那样，别说裴大人的衣裳，怕是皮都要被大人给剥了。

六儿跟着叹气，有些忧心，“方才裴大人，又喝了壶茶，想来又该小解了，里头倒是有恭桶，但是……”

也不知大人肯不肯让裴大人用，若是不让用，那裴大人……

三人对视着，皆是忍不住期待得弯嘴角。

静谧的室内，壁灯中烛泪滴落。

楼归月站了一会，骤然弯腰，将手伸向了裴行澈，“师兄，可是摔疼了？”

那言语中，已经没有方才人前的戾气。

裴行澈面上亦没有了愤恨，他抬手拉住楼归月的手掌站起身，松手时，却觉有哪里不对。

抬眼看向楼归月时，她已经是背过手笑道：“师兄演得真好，怒发冲冠。”

“阿月也不遑多让。”

裴行澈看向楼归月的眼里，也多了丝对“弟弟”的怜惜与宠溺。

楼归月得意得勾了勾唇。

“师兄，我这是本色出演。”

裴行澈也是无奈，转而问道：“孙年贪墨一案，你可有证据？”

楼归月回退了几步，回到桌边，给自己斟了杯茶，“若是有证据，就该是大理寺接案，而不是进东厂，只得了封定不了罪的索贿信，但也足够皇上大怒了。”

东厂耳目遍天下，但他们也不是随便抓人，有了线索禀明厂公，得了许可才能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