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时前，地下三层。

“Lily并不是孤身一个人，醴泉能打的帮派喽哕至少有三四十人，如果一拥而上，你再能打也没有用。”

费曼冷着脸道。

“所以得先把她们分开，”夏天菱想了想，说道，“关心则乱。”

就在Lily的视线转向醴泉大门时，轰隆爆炸声突然响起。

一阵烟雾和火光从醴泉门口冒了出来，随之而来的四处逃散的、惊叫着的人群。

有陪酒女惊魂未定地在门口停下——她认识这个陪酒女名为葵姬，是这家酒吧的头牌。

于是她拉过葵姬，大喝道：“什么事，发生了什么！”

“爆炸！”

葵姬面露恐惧。

“楼下二三层好像发生了爆炸！”

Lily面色立刻变了，五官紧绷在一起阴沉得像是能拧出水来的毛巾。

地下二层有自己的电脑，而地下三层则有……那些东西，都是不能暴露的事物。

她眯起眼睛，叫来身后的一位亲信，让她先下去看看。

十五分钟后，并没有人回来。

甚至连腕表信息都没有收到。

眼前的醴泉就像是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冷冷地凝视着她。

不能再犹豫了。

再拖下去暗厢的那些警卫也会赶过来，应付她们又是一桩麻烦事情，特别是在地下二三层都不能暴露的前提下。

她果断叫上自己的亲信，一齐走进醴泉。

跟在Lily身后的人一共有六位，加上刚刚走进醴泉的那位，这七位都已经跟随她多年，在她还叫做黑手Lily的时候就已经一同经历了无数场战斗。

而她也不惜血本地帮助这些人进行机械化改造，地下三层交易得到的钱多半都花在了这里。她们也对地下三层那些东西心知肚明，是她最铁杆的支持者。

论及战斗力，即使是与巫毒帮那些大帮派的精英相比，这七人也毫不逊色。

想到这里，她又想到前些日子与人同归于尽的洛克，忍不住心中微怒，却又不知道该向谁撒火。

压下心头的怒气，她大踏步走进地下。

地下一层已经是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爆炸后的痕迹。

她一眼就看出，炸弹的威力一般，连墙都没能炸毁，只是点燃了些许易燃物，烟尘滚滚有些吓人罢了。

这样她心中更有把握了些。

看起来不过是些许蟊贼。

也许这些人连地下二层的门都没打开……就在她这样想着的时候，她看见了地下二层洞开的大门。

怒火再一次在她心头燃起。

于此同时，一抹烦躁也绕了上来。

毕竟地下三层的维生设备都是她花大价钱买的，如果稍后的战斗波及了这些设备，她还得重新添置一套。

于是她按下直接向二层扔手雷的打算，沉着脸带着兄弟们走下二楼。

即使是正面战斗，她也绝不会害怕这些霸贼。在狭窄的地形下，光是高爆手雷，就足以让这些霸贼吃个大亏。

“在地下二三层战斗的确可能可以分散她们的战力，只是这种情况下，一个手雷就能让我们全部完蛋。”

夏天菱则看向费曼，腼腆地笑了笑。

“不是还有你的那批义体么？”

她们沿着走廊一路向前，在地下二层并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迹，于是很快就来到了地下三层的环形区域。

发现这里并没有硝烟，Lily心中一喜，然而紧接着又是一惊。

环形区域内的牢笼已经空无一人。

而在环形区域正中央，有个身影正盘腿坐着。

Lily毫不犹豫，一个手雷就扔了上去，然后向后卧倒。

战斗之中切忌犹豫。

务必先发制人。

果然，眼前之人似乎没有想到她会如此迅速地攻击，在爆炸中四散飞开，残骸发出滋滋的声音。

滋滋？

她眯着眼睛走近几步，脚下已经沾上了残骸流出的液体。

不是血液，而是机油。

就在此时，她听见身后远处传来大门骤然关闭的哐当声。

糟糕。

她面色急变。

下一刻，灯光突然熄灭。

“切成光电探测。”Lily面色不变，而周围亲信也同步打开了光电探测系统。

这种情况她遇到过不止一次。那些无知的小混混们以为关了灯就能隐匿住自己的身形，但殊不知光电探测早已经是机械改造最基本的功能。

即使在漆黑一片的空间中，凭借微光和红外线她们也能清晰地看见对方的踪迹。

就如同现在那样，地下三层的那个身影是如此显眼。

那个蟊贼藏在地下三层么？

然而下一刻，她就发现，那个身影在她的光电探测系统中消失了。

不仅是那个蟊贼的身影，就连身边的亲信也消失在了探测系统中。

一片漆黑中，有人说道：

“Boss……是石墨颗粒气溶胶。”

她感知到了有液体在她的皮肤与金属义体表面凝成，粘稠而湿润。

Lily当然知道这是石墨颗粒气溶胶，但她想不通为什么对方要在这种情况下使用石墨颗粒气溶胶。

在石墨颗粒气溶胶的阻碍下，一切电磁讯号都会被极其微小的颗粒折射屏蔽，光电探测系统也无法生效，就连正常的电磁通讯也会受到极大的干扰。

这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东西，通常是用来抓落单的喽哕，或者充当逃命时的烟雾弹。如果她没记错，醴泉的仓库里就储备着好几箱。

可问题在于，眼下是一片漆黑的环境，用气溶胶阻断了电磁的感应，对方又要怎么瞄准自己的位置？

“分散。”

她立刻下令让自己和亲信分散站位，各自寻找掩体。

也许是指望她们会呆站在原地？

她磕磕绊绊地找到一处掩体，从触感上感觉应该是牢笼。

“先不要开枪。”

眼下谁都看不到谁，贸然开枪只会暴露自己的位置，甚至还有可能误伤到队友。

她微微蜷起身子，看着眼前的一片黑夜，眯着眼睛。

难道这样你还能看到我？

“可这样一来，我们也看不见醴泉的人了，”费曼在靠椅上转了个圈，面向葵姬与夏天菱，“仓库里的炸弹威力太小，是炸不死他们的。”

“即使你让Lily和她的手下分开，又诱骗她们扔出了手雷，但在毫无视野的情况下，你不可能瞄准对方。”

“凭运气的话，她们至少有六个人，而我们只有三个。”

费曼说完了自己的判断后，又补充道：

“除非你的秘密。”

“可以。”

夏天菱打断了费曼的话，平静地呼之欲出：

“不管是多黑的黑夜，我都能看到她们。”

啪。

一声闷哼。

Lily听出那是鲁斯西的声音。

震惊之余，她立刻站起身来，试图转移位置。

啪。

又是一枪。

这次命中了她的大腿。

鲜血汩汩流下。

于是她停下脚步，跌坐在地面上，看着眼前深沉的黑暗。

一次是巧合，但两枪都命中就不是了。

啪一啪—啪一啪一啪。

五声枪响伴随着五声闷哼。

Lily的心也随之沉到谷底。

又有杂乱无章的枪声响起，但始终没有传来回应，反倒是有一颗子弹从Lily的脸前擦过。

伴随着一声“Boss快走”，枪声彻底归于平静。

Lily愣愣地看着前方，仿佛看见有死神挥舞着镰刀翩然而至。

漆黑一片中，夏天菱走到了她的侧后方。

她看不到眼前的人，但十二张图纸正静静漂浮在她的视野里。

每一款义肢都价格昂贵，而且运作健康，绿色的线条从她的心脏蔓延到各个器官。

眼前的人是所有敌人中，义肢最豪华，也是最健康的那个。

她就是地下三层那副惨状的罪魁祸首。

于是夏天菱把她留到了最后。

原本她以为到了这种时候，自己还有很多话想说，譬如愤怒地质问她为什么要如此残忍，为什么能够如此无情地对待其她人类。

她甚至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反驳自由交易的荒谬言论：

人只能是目的。

人不能是手段。

然而真的到了这时，她反倒什么都不想说了，只是沉默地举起了枪。

辩论是为了说服第三者，可此时应该倾听的第三者都已经沦为行尸走肉，辩论又有何意义？

她不是审判者，她只是暗厢的野草。

遇到火星，就想烧了这片黑夜。

于是她只是沉默着，扣动扳机。

血花四溅。

扑通。

Lily的头重重地磕在地上，血液从脑后流出，浸入地面。

恰好染透地面的铭牌。

刻着机械维修师的姓名。

火焰在醴泉的地下熊熊燃起。

三人将那些无意识的成瘾者搬到了一层大厅，等待警察们稍后的救援。

但夏天菱心底清楚，这些人如今的状况，即使能够挺下去，下半辈子也得一直与维生系统作伴了。

而高昂的维生设备，并不是她们中绝大多数能负担得起的。

听着远远传来的警笛声，她们快速离开，身影消散在人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