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错误的侵入对象选择，让她原本的前途毁于一旦。那人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地破解了她的攻击，并且略施小惩，巨大的数据量如潮水般冲击了她的大脑，让她昏迷了整整三天。

就在那三天时间，他错过了离开暗厢的最后一趟星舰。

不仅如此，大脑的受损也直接影响了他的身体机能。

在瘫痪与改造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于是这五十年间，先是替换了自己的四肢，随后又一步步替换了自己的肺、肾、肝脏与心脏，改造率早已超过了联邦法律规定的百分之四十上限。

只要能活下去，不管以怎样的形态，都是活着。

这就是他的信条。

当改造率超过百分之八十时，生物病毒就几乎再也无法令他死亡，因为他的整个免疫系统都已经被机械取代，昂贵的纳米机器人们就像之前的白细胞般尽心尽力地守护着这具身体。

如今能对他的生命造成威胁的，除了脑部的衰老，就只剩下了计算机程序病毒。

他命令自己的双腿站立，然后又命令右手脱离醴泉的服务器，一阵空虚莫名在他的大脑皮层跳跃起来。

是因为脱离了服务器那庞大的算力么？

他想道。

于是他进行了例行的检查。

心脏机能良好、肺部机能良好、四肢电力充足……

他满意地看着义眼里呈现出的报告，并下令释放名为满足的情绪素。

这时，一则一闪而过的消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似乎有人靠近过他仓库里存放的那箱备用义体。

这让他立刻有些不满，停止了情绪素的释放，命令双腿快速赶往仓库。

矫健地迈动步伐，就像是人类一样走出房间，谨慎地关上房门，走向仓库。

一路上他指挥自己的脸部向每个遇到的手下微笑，脑中却满是漠然。

凭借他手臂里安装的微型高爆手雷，以及这具金属之躯，这种帮派分子就算来上三四个也不是他的对手。

他的威胁在于内部。

一个月后就是他要更换义体的日子，如果出了问题，那他的义体就完了。

按理说，不应该有人知道那个箱子里放着的是他的备用义体。

那箱备用义体被他和其他材料混在一起，放在了仓库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被发现了也无妨，这样想着。

已经在箱子上做了严密的防范手段，除了自己不可能有人打开。

因为唯一的密码是他自己的右手食指。

如果有人想暴力破解，那么他会第一时间收到消息，并且箱子也会自毁。

想到这里，很满意于自己的谨慎，于是又命令内分泌系统多释放了一点满意的情绪素。

到了。

推开门。

仓库里空无一人，昏暗的灯光映照着他存放机油的箱子，看起来一切如常。

即使已经释放了不少满意的情绪素，但他仍然忍不住又释放了一点。

看看，多么完美无缺的布置！

大概是个意外吧。

马上暗厢就要回归了，到时他会第一时间离开暗厢，前往首都星区养老。这个破地方他实在是一天都不想多待。

处于最后的谨慎，决定再次亲自探查一下义体，以避免那万分之一的风险。

走到箱子面前，伸出手指，用力摁了下去。

下一刻，箱子应声打开。

里面空空如也。

脑海里没有闪过任何内容，义眼中跳跃着红色的警报声，但他一时间却忘记了该如何释放名为愤怒的情绪素。

紧接着，铺天盖地的红色警报遮住了他的双眼。

一只旋转着蓝色金属青蛙占据了他义眼的整个视野，听见有电子音如是说道：

“搞定。”

葵姬看着瘫倒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费曼，有些担忧地问道：

“他不会是直接死了吧？”

“不会的，15号程序病毒是他这款神经系统最常用的病毒，会影响他颈部以下的神经系统传递。换句话说，他现在是高位瘫痪的状态。”

说罢，打了个响指，凑近费曼：“现在你应该能听到我的声音。”

费曼的眼睛茫然地转动，知道那是因为15号病毒已经占据了她的义眼，让他无法看清眼前的景象。然后发出同样茫然的声音：

“你们是谁？”

“我是谁你不用管，这个病毒你应该认识，”夏天菱回答道，“15号病毒，著名的无解病毒之一。”

“如果没有每月输入对应随机生成的密匙的话，那他就会迅速发作，每天格式化整个系统。”

“但你不用担心，我们只想让你帮一个小小的忙。事成之后，密码自会奉上。”

一阵漫长的沉默，就在夏天菱开始怀疑是不是病毒出现变异误杀了费曼时，费曼终于开口：

“方法。”

“什么？”夏天菱下意识问道。

“我要知道，你们绕过我防护的方法。”费曼说完这句话之后，闭上了眼睛，大有一副你不说我就一直等下去的意味。

夏天菱与葵姬对视一眼，只好说道：“你有问题就问吧。”

费曼立刻睁开眼睛，问道：

“箱子？”

“箱子是假的。这个不是你的，我们重新做了一个。这东西不是特别难造，只是匹配你的指形花了点时间。”夏天菱耸耸肩，咽下后半句话：特别是在知道图纸的情况下。

“你们怎么知道我的神经系统会被15号病毒控制？”

夏天菱顿了顿，说道：“秘密。”

“你们是怎么分辨出来那个箱子里存放的是义体？”

“秘密。”

“你们又是如何知道那个箱子是属于我的？”

“还是秘密。”

夏天菱叹了口气，结束了这场毫无营养的对话。

她自然不可能告诉费曼，这都是脑后芯片的功劳，就只能全部用秘密两个字概括。

“但费先生你放心，我们的方法是极其特殊的方法，您的防范手段仍然是高效的、谨慎的、滴水不漏的。”

这话说完，连葵姬都瞟了夏天菱一眼，费曼则干脆又闭上了眼睛。

这就仿佛是怪盗在安慰失窃的主人一般。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夏天菱看了看腕表，提醒道：“费先生，再有五分钟就是第一次密码输入的时间了，如果你不想永久性失去你的某个义体，最好快点决定。”

费曼看着义眼上浮现的满屏乱码青蛙病毒跳来跳去，不知怎么感到一股滑稽。这种情感又让他有些困惑，明明没有配置这种信息素来着。

但15号并没有摧毁他的逻辑思维能力，于是很快得出结论：滑稽是因为熟悉，而熟悉是因为，当年那人给他略施小惩的时候，同样是这样，瘫坐在家中，看着满眼的病毒，一动不能动。

是自己还不够谨慎么？

“这不怪你，”夏天菱想到乔露家里熊熊燃起的大火，沉默片刻道，“只是这个地方太过糟心。”

“但你应该还想活下去吧？”

是啊，他还想，活下去。

如果说当初第一次的机械改造是为了解决瘫痪的问题，那么之后一次又一次的改造，则单纯是为了，活下去。

活到天长地久。

活到地老天荒。

费曼终于还是睁开眼，艰难地转动了下脖子，发出声音：

“说吧……你们想知道什么。”

“老板今天是去参加一个地下拍卖会，也带走了一大半醴泉的帮派分子，两点之前都不会回来。”

“现在是下午六点，你还有六个小时的时间，应该绰绰有余。”

葵姬看着夏天菱说道。

“这里监控系统我已经关闭了，你们就是在这儿跳舞也不会有人发现。”

费曼的声音从腕表中传出，又传来一声叹息，似乎是为了自己的误上贼船。

距离为费曼下毒已经过去了半周时间，夏天菱并没有着急行动，而是耐心等待着一个机会。

眼下，机会就要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