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东阳腰以下瘫痪，手能动就拔了氧气管，扯了手臂上的药水，血流到了床上，护士一给他扎上针，他就趁着别人不注意拔掉，手背上全是针眼肿的老高，他却感觉不到疼似的，嘴里一直念着“不治了。”

没办法，护士只能把他绑到床上，阻止他乱动。

秦烟跑进病房就看到秦东阳被绑在床上挣扎的画面。

“爸。”

看到秦烟，秦东阳这才停止了动作，僵硬地看向她：“烟烟......”

秦烟走过去抓住他的手，不敢握太紧，怕他疼。

“为什么不好好吃饭吃药？还要拔掉氧气？”秦烟柔声问着，看似平静只有她自己知道，每说出一个字她的心就难受一分。

秦东阳不说话，秦烟看他嘴唇干裂，松开他的手打开床头柜拿纸杯。

秦东阳吱唔着想要拦住她，然而终究晚了一步。

秦烟打开抽屉就看到了里面的离婚协议，林媛和秦东阳离婚了。

秦烟恍惚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她不过躺了一会儿，醒过来后她的父母居然离婚了。

秦东阳和林媛在一起有二十五年，在秦烟眼里，她爸妈一直很恩爱，却不曾想在这个时候，她妈会毫不犹豫的离婚。

就像前天那么直接的说出她不要她的话。

秦烟的手只在半空中僵了一下，随后若无其事的绕开离婚协议，从抽屉里拿出纸杯接了半杯水。

“嘴唇都干了，喝点水吧。”

秦东阳不想在女儿面前表现出一点窝囊出来，一直以来，他都扮演着一个严父，及时遇到再难的事他也不会在女儿面前示软，可这一次，他实在是抗不过去了。

家里破产，老婆和他离婚，他瘫痪躺在床上连保护女儿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烟被那么多人打。

他想，是不是他死了，对秦烟来说更好？

秦烟看着秦东阳充满死寂的眼神， 握着纸杯的手颤抖着。

“爸，妈不要我了，我只有你了，如果这个时候连你也不要我了，那我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秦烟吸了吸鼻子，摸着他花白的头发带着哭腔，“以前是你护着我长大，现在就让我陪你到老，好不好？”

她的腹部还在隐隐作痛，先兆性流产，能保住全靠运气，秦烟是知道她身体有多差的，一不小心这个孩子就会没。

秦家的事，全是陆司溟一手策划，她做不到生下仇人的孩子，她想打掉。

可如今看到她爸这个模样，这个孩子说不定能成为他的一个寄托。

她妈说的对，是她当初执意要嫁给陆司溟，才让他有机可乘。

如果说陆司溟是拿刀对向秦家的刽子手，那她就是把刀递出去的人。

秦烟垂眸看着自己平坦的腹部，这个孩子本不该要的，可要是生下来就是她秦家的血脉。

秦烟握住秦东阳的手放在她腹部上。

“爸，我怀孕了，我和陆司溟会离婚，这个孩子就是你的亲孙子，姓秦。”

秦烟知道秦东阳一向看中血亲，做梦都想要抱外孙，她和陆司溟结婚两年一直有在备孕，想怀上的时候没怀上，不想怀的时候却来了。

陆司溟想要她打掉孩子，她不能打，因为这个孩子是她爸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秦东阳的手放在秦烟腹部上颤抖着，这一次他的眼睛里有了微光，秦烟知道是起作用了。

“怀多久了？”秦东阳终于开了口。

秦烟回答道：“五六周了。”

秦东阳问:“你和陆司溟真的离婚了？”

“会离婚的。”

秦东阳看着秦烟脸上的伤，哽咽着：“脸上的伤是不是很疼？”他知道他的女儿娇气，小时候生个小病都会哭闹，“是爸爸对不起你。”

“对不起秦家的人是我。”秦烟安抚着他，“爸，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解决的，你在医院好好治病。”

VIP病房，按照秦家这个状况是负担不起的，秦东阳没什么大碍后就被转移到了普通的单人病房里好生修养。

警方又来找了秦烟几次，协谈钱的问题，秦烟变卖她名下所有财产，可钱依旧不够。

欠的钱要还，秦东阳住院也需要钱，秦烟走投无路。

二十二岁的秦烟步入人生最黑暗的时候，看不到光的绝望。

秦烟开始跟亲戚，朋友，曾经的合作人借钱。

低声下气只差没跪下去，手里握着秦东阳的手机翻着电话簿，上千的电话号码，从头翻到尾，从城东跑到城西，挨家挨户的求。

这年头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谁也不想和一个犯了法的落户破粘上关系，借出去的钱那还不得像打水漂？哪怕秦烟说会写借条，以后连本带利的还，可他们依旧板着一张脸，呵斥着叫她滚，以后不要有联系。

不知所措的年龄，做什么都不尽人意。

人性的冷淡总是在走投无路的时候表现的淋漓尽致。

人啊......总得认命。

从这时候起，秦烟就不指望任何人心疼她，天塌下来她自己扛，路自己找，大不了把腰折断，把腿走瘸。

到了下午五点，她就要回医院，偷偷在卫生间里整理，化点淡妆装作一切都很好的样子后和秦东阳一起吃晚饭，然后开始一晚的失眠。

放在枕头下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秦烟蓦地睁开眼睛拿出来一看。

当看到是陆司溟发来的短信后，她犹豫了两秒，最后还是点了进去。

点进去前她就做好了心里准备，可在看到内容后，她的心还是凉了一截。

——我在医院门口，只要你下来跪着磕头求我，自愿成为我的情人并抽出骨髓血，那我就帮你家还债。

秦烟猛地撑起身子，看着外面漆黑的天。

秦东阳也没睡，听到动静后睁开眼睛，看着秦烟淅淅索索的穿衣服，问道：“烟烟，你要出去？”

“嗯，有急事要出去一趟。”秦烟怕他追问，“放心吧爸，我不会有事的，很快就回来，你好好休息。”

秦烟披上外套拿上手机出去，她给秦东阳请了护工，也不怕他没人照顾。

怎么面对陆司溟，秦烟还没想好，她走出医院，不知不觉中走到车行道，刹车声尖锐响起，车主余惊未了，头探出车窗，瞪着她：“你眼睛是瞎的吗？车来了不知道往边上让？”

这个点不算晚，医院里里外外都很多人，秦烟立在其中，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她觉察到一道熟悉的目光。

秦烟抬眼看过去，果然在马路对面看到了陆司溟的车，她走过去，车窗缓缓往下，露出陆司溟薄凉充满讽刺笑意的脸，似乎是在嘲讽着她这些天来愚蠢的挣扎。

秦烟站在他跟前，没有犹豫，双腿一曲跪了下去，掌心贴地，朝地上磕了三个响头，额头在地上都磕红了，她抬起头：“陆总，你还满意吗？”

陆司溟冷笑：“三个响头，你是在咒我死吗？”

“我只是按照你的要来求你。”

“求我什么？”

陆司溟明知故问，秦烟老实回答：“求你帮我还债。”

陆司溟左手靠在车窗上，抽了根烟出来点上，轻飘飘说：“不，是你求着当我的情妇，我才勉为其难帮你还债的，说难听点，那钱不过是为了买你的身。”

卖了身，秦烟就一辈子都别想逃离他的身边了。

陆司溟这是要把她的自尊和骄傲扔到淤泥里践踏，秦烟抿住嘴唇 ，瞳孔缩了缩。

陆司溟吸了口烟，用手捻灭，带着橙黄色的烟灰从他指尖上弹落，他眸色沉了沉，跟这天一样冷：“说啊，大声说出来你求的是什么，到了现在你还想维持你可笑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