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虽说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秦烟的心脏还是缩了缩，喉咙里更是像堵了一块黄连吐不出也咽不下去，在那里挥发出一股浓浓的苦味。

“陆司溟，是不是我死了你也无所谓？”

“抽个骨髓血就要死？秦烟你是初中没毕业吗？”陆司溟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看着她，嘴角处勾起讽刺至极的笑。

他知道秦烟胆小，但没想到胆小到这个地步，抽个骨髓血就要死不活。

秦烟摸着腹部：“如果我怀孕了你也要带我去做手术？哪怕这个孩子会死，我会出意外。”

陆司溟讥笑道:“孩子？我最近一个月回去几次？随便一次你就怀上了？”

“万一……”

“不会有那种万一。”陆司溟打断她的话，“我每次碰过你都会给你接一杯水让你喝，你以为那只是杯普通的水吗？所以，就算你怀了，那也是个野种！”

秦烟如遭雷击，难怪结婚两年她怎么备孕也无法怀上孩子，原来是陆司溟给她吃了避孕药。

可凡是有个例外，就比如一个月前，她发现陆司溟出轨，俩人大吵一架，陆司溟把她扔在床上，事后也是给她接了杯水让她喝，她嫌恶心，喝了也吐了，也就是那次意外让她怀上了孩子。

秦烟喃喃道:“原来是这样……陆司溟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对秦家？也好让我‘死’个明白。”

秦烟这几天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如果只是单纯要她的血救人，陆司溟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在她身边苦苦演戏三年，害的秦家破产，还要逼她做情人。

没个血海深仇的，恐怕做不出来这么狠的事。

“你只需要知道，你们秦家当初做过的事让你抽千百次血也还不够！秦烟我不会让你死的，比起死，你更适合生不如死。”男人的薄凉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秦烟露出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生不如死吗？她现在可不就是这样。

她也大可以选择一死了之，可她无法扔下她爸不管。

“陆司溟，我要一份完整的协议，确定在我抽完骨髓血救了你的心上人后，你要帮秦家还债，还有离婚。”也许是太累了，她的声音小到听不见。

陆司溟：“婚我会离的，毕竟你也只适合做床上的玩物。”

这个时候陆司溟都不忘往她心上扎一针。

秦烟把手从腹部放下去，果然，不该有的到最后还是会没，要是早知道有今天，当初那杯喝下去的水她再怎么样也不会吐出来。

秦烟醒着鼻子，哑着嗓子说：“要是时间能倒退，我真希望我不会爱上你，我们更没有结婚。”

对于秦烟带着哭腔的闷嗓，他一向置若罔闻不屑一顾，可不知道怎么的，这一路安静的时候，总会回荡秦烟这重来不会爱上他的话。那样的声音细如针，刺激着他的耳膜，让他心情莫名烦躁起来。

他时不时地瞟一眼后视镜，看着靠着窗缩成一团的秦烟，不过半个月没见，秦烟居然瘦了这么多。

她身子一向不好，瘦了后，皮肤泛白，在昏暗的光线下一小团黑影，像是在慢慢消失。

和秦烟在一起的时候，他做戏做的全，时常买补药哄她吃，好不容易让她在这三年脸上有了些血气，现在一朝回到解放前，比三年前还要差。

心脏不受控制的战栗了一下，他握紧方向盘，脸上情绪变化着。

陆司溟给助理打了个电话，让他把早就准备好的协议带到医院来。

医院，江语柔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准备做手术，知道陆司溟来了后医生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人来了，直接进去抽骨髓血。”

瞧瞧，这假的果然比不了真的，一听到人出事，就半刻不敢耽误的要她的骨髓血，连一晚都等不了。

医生看向秦烟。

秦烟问陆司溟：“协议呢？”

这时陆司溟的助理拿着公文包匆匆赶了过来，把里面的协议文件拿出来。

两式六份，离婚协议，骨髓血移植书，秦烟确定没问题后快速签完字，递给陆司溟，看着他把字签了后，秦烟拿着属于她的那份协议对折放到上衣口袋里。

五分钟不到，秦烟签离婚协议的时候动作麻利快速，没有半点犹豫，指尖都没有颤一下。

婚终于离了，两个月前的她，连想都没想过她会和陆司溟离婚。

“秦小姐，这边来抽骨髓血。”

秦烟“嗯”了一声，有了这张协议就有了保障，起码今后她不在为钱的事发愁，爸爸也能好好治病，仔细想想，除了失去自由和尊严外，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与亲人和钱相比，尊严算的了什么？

秦烟看了眼陆司溟的方向，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眼神，就医护人员推进了手术室。

躺在手术室里，她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刺眼的灯光，眼睛忽然就模糊了，一路上她都在安慰自己做好心里准备，可到了这一刻她还是会害怕到流泪。

护士让她把身子翻过去，背朝上，衣服被掀开，医生拿着注射器扎进她的后背，当针刺入身体里的时候，秦烟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腹部传来一阵巨痛，如刀绞一样，疼的她张嘴发出一声呻吟，她下意识的挣扎，医护人员眼疾手快的压住她的肩膀控制她乱动的手，腹部绞痛的厉害，像是又把刀在里面刮一样，她疼的厉害，想伸手去捂，却被人死死抓住了手。

“别乱动，这才抽了200毫升，还得再抽400。”

秦烟趴着，脊骨像是被什么敲碎了一样，一股一股的血流出体外，她疼的眼泪直掉。

秦烟明显感觉到，这一次跟上一次先兆性流产不太一样，更严重，坠痛从后背穿透腹部，化成血水涌出体外。

抽骨髓血的医生丝毫没在意，直到最后一毫升注满，他赶紧叫人把骨髓血拿过去给江语柔做手术。

抽骨髓血的过程中很痛苦，就别说一下子抽出600毫升的量，身体不好的极有可能中途晕过去，有致命的危险。

医生也是抽的胆战心惊，抽完后松了口气，松开秦烟的手。

秦烟拧着眉心闭紧眼，连动一截手指都难，旁边的护士也不敢动她。

护士帮她整理衣服，忽然看到她裤子正在被血慢慢浸透，浓烈的血腥气渗进鼻腔。

“张医生，你看，她下面流血了，好多血。”护士紧张的结巴。

张医生正在整理工具，听到护士的话后赶紧过去。

秦烟裤子上早已血迹斑斑，半躺在手术床上，面白如纸。

按照正常操作，抽取骨髓血前，必须再三检查捐献者的身体。

可陆司溟说不用，确定了秦烟的骨髓血能匹配就直接抽，根本不会顾忌她的感受。

........

秦烟身下鲜血淋漓，喘两口粗气，疼的她想死。

秦烟眼角流出来的眼泪湿透了鬓角，意识逐渐削薄，人将死的时候，是不是总爱回忆过去？

那些记忆就像连环画一样出现在她眼前。

在签下离婚协议的时候，秦烟以为她早就对过去没了留恋，可如今满脑子全是陆司溟的身影。

对她温柔的陆司溟，冷漠的陆司溟，抱着她的陆司溟，动手打她的陆司溟。

秦烟还记得两年前的冬天，也是这么冷，那年海城下了好大的一场雪 ，当时她正在准备舞蹈参加年后一场大赛。

从早练到晚，整天都呆在舞蹈室里，一出门，就看到陆司溟站在门口撑着伞，伞上堆满了雪，可想而知他在大雪里等了她多久。

一看到她，陆司溟把伞移向她为她撑伞挡雪，开口第一句是先问她冷不冷。明明当时他自己的脸都冷的发白了。

陆司溟追求她的时候，总是在她身后，只要她一个回头她就能看到他，给人稳稳的安全感。

人啊，不是忽然变的，只是你忽然发现了而已，连他什么时候走到你前面的时候都不知道。

从满眼喜欢到满目疮痍，真的只需要一步。

秦烟爱上了陆司溟编造出的一个世界，可现在那个世界一点点轰塌，所剩不多。

曾经的陆司溟对她有多好，现在的他就对她有多残酷，如果她今天死了，陆司溟会不会有些许遗憾和心疼？

如果她没有认识陆司溟，或者从来没有接受过他，那么现在她的生活是不是完全不一样？

秦家没破产，父母没离婚，她还是他们宠在手心里乖巧的女儿，为了梦想努力练习舞蹈，成为一级舞者，她不会这么早的结婚，对婚姻会一直保持美满的向往。

现在她自己都快走不下去了，那她肚子里的孩子还能坚持下去吗？假如这个孩子掉了，她爸知道后，会不会很失望？会不会像她妈一样扔下她不管？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明明当初在几万观众面前跳舞，她都没有这么害怕。

秦烟撑着意识，手指轻轻勾住身旁医生的衣袖，努力张开嘴，尝试着发出声音。

“医生……救救我肚子里的孩子，”

她声音太虚弱，发出来的声音几乎小到听不到。

医生动作一顿，安静下来仔细听秦烟说话。

“医生，帮我救救他.....求你了……”秦烟哽咽着。

医生看秦烟这种情况就知道她是流产了，能不能保住孩子是个大问题。

秦烟抽了那么多血，身体本就虚弱，要想保住实在是太难了，而且强行留着孩子对她身体也没好处。

但，没有谁能拒绝得了一个母亲想要护住孩子的心情，哪怕这个孩子在肚子里还没有成型。

........

手术门外，大厅里的灯光照在陆司溟脸上，将他英俊深邃的脸庞修饰的越发冰冷，他看着正在闪烁的红色闪光灯，心里倏地升起一股不安，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消失。

这时手术的门突然被推开，医生焦急的走上前。

“陆总。”

陆司溟看着他脸上的口罩和手上的手套都没摘，这么急的出来，应该是里面出了什么状况。

“手术怎么样？”按理说江语柔做完手术那也得三四个小时，这才过去多久。

“江小姐的骨髓血匹配没问题，就是秦小姐她.......”

陆司溟一愣，心里升起了一股不太好的预感：“秦烟怎么了？”

“秦小姐怀有身孕，在抽骨髓血的过程中身下大出血.....她快不行了……”

原本转动很快的世界，忽然间，感觉停止了，陆司溟只觉得耳朵里嗡嗡直响，什么也听不清 ，他蹙紧眉心再次问道：“你说秦烟怀孕大出血？她快不行了？”

“是......”

怎么可能？秦烟怎么可能会怀孕，每次他做完后都给她喂了药，她怎么可能会怀孕？

他忽然想起，半个月前秦烟忽然打给他的电话，她说她怀孕了，他不信还一口叫她打掉。

还有，之前在车里的时候，秦烟也说过的话。

——“陆司溟，是不是我死了你也无所谓？”

——“如果我怀孕了你也会带我去做手术？哪怕孩子会死，我会出意外。”

秦烟会死吗？

在陆司溟计划里，可没有秦烟死这一条，他是如此自信，无论是骗秦烟也好，还是给她下避孕药，亦或是逼着她抽骨髓血救江语柔，他都自信认为秦烟都不会出事。

心脏里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紧了一样，那股不经意间的剧痛，顺着血液流向身体每个角落，就连指尖都疼的发抖。

面前的医生还在说什么，可陆司溟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秦烟她不行了。

“陆总别再犹豫了，请你去签一下病危通知书，我这边要给秦小姐做抢救手术。”

陆司溟回过神，目光阴冷的盯着他：“救不了她，这家医院就别想开了！”

这家医院陆司溟有股权，他的确有能力决定这家医院的去留。医生吓的身体一颤，赶紧让护士把病危通知书拿过来，他则进去协助抢救秦烟。

看着医生进去后，陆司溟手指颤抖的从上衣口袋里摸出烟点上，压根不顾及这里是医院不能吸烟。

他没有烟瘾，只是单纯的想要转移注意力，特别在这种控制不了心情的时候。

夹住香烟的手一直在颤抖，他抬头看着重新关上的门，刺眼的红灯，像是一块洗不干净的血，心脏又拧一下，痛觉比之前更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