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头瞟了一眼，这老头翘着二郎腿低头看报纸，十分悠闲，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勾魂？这老头挺会唬人，那蜘蛛怪就一变异生物，顶多有毒，怎么勾魂？能说出这种话，这老头八成是个神棍，这种人我见多了，往往是打着中医或佛道宗教的旗号，其实背地里在搞自己那一套东西弄钱。

华子好像有点儿怵，问我要不要再买一瓶，两个人都要用，以备不时之需，我说我可没钱。

当天下午，我和华子坐大巴返回市里，各回各家。

一连在出租屋里颓废了几天，我脚上的伤不但没有好转，红肿反而扩散得更多，我用华子分给我的三无药水抹了抹，确实能够抑制住红肿的扩散，但是中间伤口处还是老样子。我找了个老中医，老中医说这药确实是稀有中草药制成，不过只能治标不治本，再开其他中药也没有多大意义，劝我还是去大医院看一看，千万不要耽搁了。

我坐在市中心医院的长椅上，周末人特多，外科门口前面排了二十多号，不知道啥时候轮到我。

对面坐着个独自等号的大爷，满头白发，看起来孤苦伶仃的。他拿着老人机打几通电话都没打通，然后就在那里唉声叹气。

我鼻子有点酸，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后的自己，一个身无分文的老光棍，面对绝症束手无策，只能放弃治疗，自生自灭……

恓惶，确实恓惶。可悲，相当可悲。

正想着，前面楼梯上走下来一个壮汉，长得跟马东锡似的，虽然戴着个墨镜，但我看着很眼熟，又一时想不起来是谁。那家伙似乎也看到我了，还没等我开口，指着我咧嘴一笑：“哎哟？王飞？”

一听这娘娘腔声音我一下就明白了，这人是我一个关系蛮好的初中同班同桌——罗大宝。

我笑着和他握了握手，“手劲挺大，操，认不出来了，吃了啥药？从五花肉变成牛腱子了？”

罗大宝摘下墨镜，眯着眼睛看我：“嘿，你狗日还是那球样子，扎一副苦大仇深的势，装什么逼呀，像是谁吃了你家馍似的……”

我笑骂道：“去你妹的，老子可是当年班上的忧郁小王子，暗恋我的女生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这倒确实，”大宝拍拍我，“不过，对你有意思的都是些歪瓜裂枣，稍微有点人样的，都不鸟你……”

“哎，那也比你罗公公强不是吗……”

“哈哈，也是……对了，你在这干嘛？”大宝问。

“废话，来医院当然是看病，”我晃了晃手里的号，“早着呢……”

大宝看了看，“外科？你去挂楼上的专家号吧，我认识人，不用等这么久……”

大宝打个电话，说他下去办出院手续，让我上去直接找李大夫，等会儿出去请我喝酒。我本来不想去，大宝非要让我去，我只好答应了，走上楼去，很快找到了李大夫。

李大夫给我瞅了两眼，冷冰冰撂下俩字——截肢。

我心里一凉，脚底板发寒。

什么狗屁专家，一点外伤就要截肢？你他娘是外包的黑科室吧？伐木工转业？我一个大活人又不是木头，说锯就锯？我立刻强烈要求他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再仔细看看，有没有挽救的可能。

李大夫不耐烦地在伤口上取了些样，放到显微镜上看了看，喝了口茶对我道：“兄弟，说实话，这个我真没办法，你脚上是一种特殊的毒素，我从来没见过，”说着又拿了几张照片给我看，“正常的破伤风感染到这种程度，和你这差不多的，也基本上得截肢了，你这种情况如果没有特殊的毒素抗体，炎症反应会继续扩散，到时候就麻烦了……不是我吓唬你，现在截，从脚腕儿切就够了，再等一个月，你整条腿都废了……”

我啊了一声，抹了一把脸，整个人仿佛被打回原形，呆坐在椅子上，说不出话来。

李大夫写了个单子递给我，“长痛不如短痛，尽快考虑吧，如果要做的话就在上面签字，我们会尽快为你准备手术，没别的事儿，你就先出去吧，后面还有人呢……”

我拿着单子一瘸一拐走下楼，像丢了魂儿似的。

我动了动脚趾头，踢了踢腿，明明好好的，怎么就截肢了？

我越想越委屈，我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残疾了？

不行！老子脚还留着踩法拉利的油门呢！截个锤子！

我擦了把眼泪，把手里的单子撕个粉碎，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垃圾桶，指着脚大骂：“你堂堂大力金刚腿！屌得很！擦破点皮算什么？我就不信，妈个鸡儿，还治不好你了……”

旁边一大妈看见了，摇摇头：“没素质……”

我瞪了她一眼，出了医院，没走两步就被门口蹲着的罗大宝拦住，硬给我拉上了一辆霸道。

罗大宝启动车子，瞅了我两眼，悄悄问我：“我说飞仔，你……得艾滋了？”

我冷笑一声，摇摇头：“你脑回路还是和以前一样牲口，没工夫跟你胡扯……”

我摇开副驾驶窗户，大宝递给我一根中华，我心说这家伙混得不错啊，问他：“看样子，你小子是发财了，最近做什么生意？我混不下去可能得投奔你……”

大宝哈哈一笑，“没什么，顺应时代潮流嘛，顺势而为……”

“你到底干什么的？我看你大金链子小金表，中华霸道满街跑，不会混上黑道了吧？”

大宝把他的脸凑过来让我看：“你不认识我？再仔细瞅瞅，我现在好歹也是个小网红，全网可200多万粉丝呢……”

“你是……XX罗先生？”我皱了皱眉头。

“我……”

我歪头看了看，大宝脸上奔腾着一万个草泥马，我笑道：“怪不得你问我得没得艾滋，我说你出什么毛病了去医院……懂了，懂了，那你也挺惨……”

大宝摇摇头，欲言又止，道：“唉，你……我也能理解，你毕竟光棍儿一个，不过哥劝你一句，年轻人啊少练针线活儿，身体比钱重要……”

他把手机递给我，让我看他的自媒体账号，我一看，哟，还是黄金大V：户外知名探险家——大宝带你逛世界。

看到这名字我直接笑喷了，真够土鳖的。翻了翻那些短视频，这家伙这些年确实去了不少地方，吃喝玩乐什么内容都有，粉丝不多，播放量还都挺高。

车子停在一家火锅店门口，我俩下了车，走进去找了个桌子，坐了下来。

大宝呷了口茶，问我：“你到底得了啥病？走路都费劲，割包皮去了？”

我摇摇头，叹了口气，抹起裤腿，把脚放在凳子上。

大宝一看，脸色一变，“哇，怪不得愁眉苦脸的，没猜错的话，你这是中了九阴白骨爪了……”

“我特么一阳指戳死你，能不能别胡扯？”我骂道。

“别别别，开个玩笑，实话跟你说，我见过这种伤……”大宝压低声音，“这个我从来没发布过……”

我以为他又要胡扯，刚想骂他，只见他拿手机点开了一个视频给我看。

视频里好像是个小旅馆，房子里一群穿迷彩服的农民工，仔细一看有些眼熟，他们好像在听什么人训话。镜头挤进去，床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胳膊上缠了厚厚的绷带，旁边坐着一个人，竟然是村里那个诊所的老头，正给中年男拆绷带，里面竟露出白皙皙的女人胳膊，芊芊玉手还长着修长的黑指甲，十分诡异，中年男吓得脸都绿了，众人也是一片哗然，房子里七嘴八舌，中年人大叫一声闭嘴。

中年男苦苦哀求：“郭大夫，您看能不能给个方子，救救我吧……”

老头捏了捏白臂，摇头叹息，“呀，你这都成这样了，用药……也没戏了……”

老头转身就要走，中年人赶紧拉住老头，给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旁边人拿一个金属箱打开，里面整整一箱子“红砖头”。老头斜了一眼，这才坐下来。

“只要您能给我指条出路，这钱都是你的……事成之后还有追加！”

老头嘿嘿一笑，看了看他，思考了片刻，说：“这毒发于四肢，虽说还未攻心，正常医药已经回天乏术，除非你能以毒治毒……方可退阴还阳。”

“这么说？我还有的救？您快说说，让我给您当干儿子都成！”中年男直接给跪下了，“求大师指点！怎么个以毒攻毒？”

“我可没这个本事，你得去原上老庙里找一高人……”

老头开始讲故事，话说这村子里有一疯子，平日里帮村民做些占卜算卦之事维生，好几代人都知道他。多年前老庙被打破，这半疯子彻底消失在了村子，那几年村子怪事多了起来，不断有人失踪，有麦客在地里发现长着七八个手脚的女尸，身上却还穿着失踪男人的衣服，拉回村里，众说云云，大家不敢肯定是什么东西，有人说失踪的是被它吃掉了。拉来长辈，长辈说这是人串子，是邪物，普通人被咬也会变成这人串子模样，不能惊动官家，否则只会招来更多的报复，必须就地焚烧。直到村里组织人建起新庙，祠堂单元楼开始动工，失踪的事情才逐渐减少。

老头告诉中年男，如果这么发展下去，他迟早会变成人串子，唯一的方法就是去找到这个半疯子，至于这半疯子在哪儿，有传说是他住进了原来那个老庙，得了地仙的经文，在里面修炼得了道，练成了人仙，过去村子里有大灾大难大庆大典的时候他偶尔还来一下，每次一来，鞭炮齐响锣鼓喧天，各种求病问医迁坟修墓的村民都围着里三层外三层，村长书记也是鞍前马后地礼待他，排场比明星还大，有些村民一度以为这个半疯子就是所谓的地仙……只不过，这些年就没人见过他了，现在要找，只能去那个老庙里碰碰运气。

视频到这儿就结束了，大宝给我捞了一片儿涮羊肉，笑了笑，“怎么样，嘿嘿嘿，够劲爆吧？”

我推开碗，皱眉头问他：“你给我撂句实话，从哪拍的这东西？”

大宝喝口酒，抓耳挠腮道：“叫什么来着？我上个月才去的……”翻了翻手机，噢了一声：“对了对了，叫……阿杆梁，怎么？你也知道这地方？”

我脑子里一个闪电，一拍大腿，没错！我和华子住的村子就是叫这个！阿杆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