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说的委婉，刘心卿脸上还是微微有些泛热。可是她才刚过来，立马就走，似乎也失礼了一些，只能当作没听懂了。

“表嫂，宋姑娘说的话没错，表嫂按时吃药，病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她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来，宋氏虽然病着，却也听得出来这是她的肺腑之言。

宋氏想到这里，略略放下了心来，却是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又伴随着一阵奶娃子的哭声，是茂哥儿来了。

刘心卿转头，就看见茂哥儿从门外一路跑来，他身量矮小，比门槛都高不了多少，跑得急了，小腿便被门槛给绊住了，一时进退维谷，刘心卿便走过去将他抱起来，小孩子只靠到她怀中，哼哼唧唧的哭了起来。

“怎么了这是？”宋氏急得发问，一旁的宋蓉娘也问道：“跟着茂哥儿的奶娘丫鬟呢？”

这时候从外头急急忙忙跟进来一个奶娘，脸上堆着笑道：“奴婢在呢！刚才茂哥儿闹着吃粽子，我取了给他，谁知他咬了一口，被二少爷养着的那条狗给叼去了！”

“你……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带他去玩那条狗！”

宋氏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想起那狗站着比茂哥儿还高一些，便越发觉得后怕，只又生出一身冷汗来。刘心卿倒是见过那条狗的，呆憨呆憨的，是西域使臣进贡之物，太后娘娘赐给了安国公府二房的二少爷，虽然确实不咬人，但看着也着实让人害怕。

她抱着茂哥儿去到宋氏的面前，笑着道：“表嫂别着急，茂哥儿没事。”

宋氏细细的看了茂哥儿的掌心，见他小脸都哭红了，心疼的拿帕子替他擦了擦脸。她生茂哥儿的时候折损了身子，好在这孩子却是健健康康的，惹人疼爱。

宋蓉娘见刘心卿抱着吃力，想从她手上把孩子接过去，谁知道那孩子看了她一眼，忽然就偏过头去，一把抱住刘心卿的脖子，也不说话，只是不肯松手。

茂哥儿和宋蓉娘不亲近，宋氏也没有办法，好在奶娘过来，将茂哥儿从刘心卿的怀中抱走了。

……

刘莺媛跟着兰芳等人在后花园游玩，这安国公府规制颇大，后花园别有洞天，前世刘莺媛极少来这里，反倒从来没有好好的游玩过一次。

那时候她同李氏关系冷淡，李氏自然也不会对她有多少好脸色。带着一个外室女回娘家，就如同昭告天下，表明刘荣鹏对她不忠一样，李氏饶是个好性子的，这样的委屈她也受不住。可她后来毕竟还是带了，如今想一想，这何尝不是李氏接纳自己的一种态度呢。

只是那时候的自己……刘莺媛有些不愿意去想了。以为只要进宫就可以站在荣耀的顶端，就像一颗耀眼的明珠，指引着她前世的人生。她甚至觉得，只要自己能登上那样的高位，这些亲情、俗世、似乎都不重要，权势可以让她得到想拥有的一切。

她曾经就要登顶，然而一切就在荣耀来临前戛然而止。

“表哥，太子殿下。”

少女清脆的声音让刘莺媛倏然回到现实，她抬起头，几乎是有些仓惶的迎上了那一道目光，锐利炙热中带着一丝玩世不恭，是当今太子萧景玉。

那夜御花园太液池畔，他手持莲花纹五彩琉璃杯靠在汉白玉栏杆上，俊逸的侧颜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笑道：“贵妃，父王垂垂老矣，你将来跟了孤如何？”

那是刘莺媛第一次心口剧烈的跳动，然而她的表情却同太液池的湖水一般平静。

“太子殿下说笑了，本宫是你的母妃。”

“总有一天，你会是孤的女人。”萧景玉打断她道。

“不会再有那一天的。”

刘莺媛心里暗道，表面却垂下眼眸，嘴角含笑，朝着眼前的两人福了福身子。

就听见兰芳在那边介绍道：“表哥，这是姑母家新来的二妹妹。”

她口中的表哥是当今二皇子，安国公的长女贤妃娘娘的独子萧景川。

“哦？”

萧景川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句，却并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道：“老太太正在寿安堂等着你们呢，快去吧！”

萧景川并没有皇子的架势，生来是一副逍遥闲散的个性，倒是随和的很，只笑着道：“去外院找二表哥和三表哥。”

李氏和吕氏还没来寿安堂，老太太这边刚送了客人，她们进来的时候，就瞧见一个上身穿着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下身穿着水红色八幅绣鸢尾花挑线裙子的少女站在老太太的身侧。这样隆重的打扮，又还在寿安堂没有离去，大约是为了刚才所见之人。

兰芳笑着就往李老太太跟前去，扫了一眼站在身边的姑娘，继续道：“三姐姐来的可真快！”

刘莺媛抬起头看了一眼被喊做三姐姐的少女，心下微微叹息，就是她……萧景玉的第一任太子妃，三年后死于难产，李家二房二太太嘉瑞长公主的独生女李明阮。

刘莺媛心下一动……若是李明阮这一次没有嫁给萧景玉，也没有将来的难产，太子妃另有其人，那么几年之后的萧景玉，大约就不会走上那条路。她想到这里，忍不住抬头看了李明阮一眼，那人却挑着眉梢，从始至终都不曾看过她一眼。

老太太也已经发现了刘莺媛的存在，她虽然没问，却也猜出了七八分，大约这就是刘荣鹏在外头的那个孩子。

刘莺媛收回了神思，扫到老太太的眼神，也不等丫鬟们送了蒲团上来，便走到李老太太面前 ，席地跪下，朝着她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叩头的大礼。老太太房里站着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当下里寂寂无声，唯有狻猊香炉里的香料，发出呲呲的响声。

大家不约而同看向这瘦削的小姑娘，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身形单薄，穿着一袭丁香色的裙子，虽是新衣服，却算不得太出挑，配着那白皙的脸颊、水汪汪又楚楚动人的眸子，越发让人觉得可怜见的。

“哟……这孩子，快起来，在我们家不用行这样的大礼的。”

李老太太原也没把这件事情太放在心上，前几日听刘家派来的婆子回话，说李氏要把那外室女带过来，她也不过就点了点头，全当知道了就好。毕竟刘荣鹏那个女婿是她当时看中的，也没料到会有这样一出的，可事情既然已经这样，见一见也没什么，她不过当她一样是庶出的外孙女便罢了。

可谁知道刘莺媛竟向自己行了这样一个大礼，便是家里的嫡亲孙子孙女，也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向她这个老祖宗叩头。她倒不是当不起，只是有些出乎意料而已。

这边李老太太喊了刘莺媛起来，几个丫鬟正要上去扶她起来，正巧李氏就从外面进来了。

她才跨到厅里，就瞧见刘莺媛小小的身子跪在地下，一旁的丫鬟虽然送了蒲团过来，可她膝下是空空的，入了秋这青石地板着实寒凉，小姑娘脸上却异常平静，只是乖巧的低着头，嘴角微抿着。

“您老就受了她的礼吧，应当的。”李氏笑着进来，脸上便多了一丝光彩，再怎样，刘莺媛虽然是外室女，可进了刘家之后，她的一言一行便也由她这个嫡母教导了。将来别人夸赞她，也不会夸她的生母，所有的赞美亦或是贬低，也都是她这个嫡母所受。

刘莺媛这时候又朝着老太太磕了两个头，这才抬起头看着李氏道：“母亲。”

她这模样，倒像是李氏一开口，她才敢站起来一样，李氏觉得一阵心暖，便伸出一只手去拉她，笑道：“既然见过了老太太，你就起来吧。”

刘莺媛便被李氏拉了起来，一旁的吕氏看在眼底，再想想自己那庶女，便觉得心里堵得慌。她和国公爷半世的夫妻，如今情分也浅了，国公爷更喜欢姨娘蒋氏，连带她的一双儿女，也对她这个嫡母淡淡的。

可见人比人是要气死人的，当初她得知刘荣鹏也在外头有了外室的时候，面上虽然安慰了李氏一番，心里却也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可如今呢？人家的外室仍旧是外室，倒是多了这么一个水灵灵娇滴滴软糯糯的庶女，这姑娘的生母又没进府，想来将来都只能依靠李氏，必定是对李氏言听计从的。

不过好在……刘荣鹏说要把她送进宫去的。

吕氏想到这里，才微微觉得舒心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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