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去学堂陪侍，落叶其实很开心。

反正她已经能够识文断字，以后完全可以自学，如今倒有了更多时间去照顾春草。

不过，姑姑却很生气，暗地里把南宫将军骂了个里外不是人。

骂他毫无人性，骂他肤浅鄙俗。

落叶哪一点儿比不过另外几个蠢丫头？！

自己生养的女儿，一点骨肉亲情都不念！

……

落叶没怎么劝她。

姑姑这些年憋坏了，让她发泄一下，出出气也好。

雪已经融化得差不多了，黑色的山脊裸露了出来。

须得给春草弄些有营养的食物，落叶心想。

她在院子里磨了一把镰刀，又削尖了一根竹棍，然后背起一个布袋子从府邸后面的小门出去了。

上京城郊，有不少的山林和溪流，落叶想去捉些小鱼，顺便看看能不能掏一窝鸟蛋。

路过净子林的时候，她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

想起那时春草被埋在雪堆里，落叶还是心有余悸。

若不是她在厨房干活时，偷听到婆子们的谈话，说南宫夫人生了个畸形女婴，南宫将军当场就想把那婴孩儿绞碎，是南宫夫人苦苦哀求，将军才答应给婴儿留一个全尸。

于是派人将婴儿扔到净子林，任她自生自灭。

落叶明白南宫夫人的意思，将婴儿扔在净子林，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万一有好心人遇到，捡回家呢？

那婴儿只是上唇有个小豁口，其它都是完好无损的，好歹也是一个生命，捡回家养大，也是一个好劳力。

可落叶却不能让她自生自灭，因为她是落叶的亲妹妹。

当即，落叶便苦苦哀求吴嬷嬷，让她派人顶替自己一下。

吴嬷嬷很作难，但还是答应了。

暗地里，她塞给落叶几个铜板，好让她找个马车，速度能快点。

不然，这冰天雪地，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能支撑多久？

落叶紧握着几个铜板，向吴嬷嬷鞠了一躬，便从府邸后门跑了出去。

春草，吴嬷嬷是你的救命恩人呐，你长大之后可得好好报答她，想象着春草长大的样子，落叶笑了笑。

除了吴嬷嬷，还有一个人。

落叶想起了雪夜那个骑马抱她的少年。

*

净子林后面有一条小溪，部分积雪已经融化，溪水透过雪缝涓涓细流。

落叶在小溪边蹲了许久，连一条鱼影也没有发现。

她觉得手脚冻得有些不听使唤了。

于是决定去找找鸟窝，顺便活动一下身体。

环顾四周，木叶落光的树木只剩枯瘦的虬枝，将晴明的天空切割得支离破碎，哪里还有山鸟的踪迹？

顺着小溪的方向，往下走，山林密集了起来。

好不容易找到几个鸟窝，里面却没有鸟蛋。

今日不能空手而归，春草要吃饱才行。

落叶看看日头，发现已过午时。

“你不能在矮树上找！”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把落叶吓了一跳。

她转身，看见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站在不远处的山石上，衣着破旧，脸上黑乎乎的。

男孩儿抹了一把鼻涕，跳下了石头，“矮树上的鸟窝早被人掏光了，你什么都找不到的。”

“那——我该到哪里去找？”落叶有些忐忑地问道。

男孩眯着眼，指指远方的高树，“那样的树。”

落叶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略有些失望，“我不会爬树。”

男孩上下打量着落叶，眨了眨眼睛，仰头问道，“你掏鸟蛋干啥？”

“给我妹妹吃”，落叶声音很小。

男孩垂下脑袋，看了看手里的布袋子，犹豫了片刻后，他把手伸进袋子，抓出了几个灰麻色鸟蛋，“我给你几颗吧！”

落叶吃了一惊，这男孩看起来也不是富裕人家，这……这鸟蛋她怎好意思要。

“姐姐，拿着吧，我很会爬树的”男孩裂开嘴，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

落叶见男孩一直伸着手，就厚着脸皮接了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

“石头”小男孩摸着后脑勺，呵呵笑着，“我娘说，人的命要像石头一样硬。”

“石头”落叶笑了笑，“我叫落叶，你可以叫我落叶姐姐。”

“嗯！落叶姐姐！”石头点了点头。

石头告诉落叶，他与他娘亲住在不远处的一座山洞里，他们靠打猎生活。

落叶告诉石头，她与姑姑、妹妹一起生活。

石头带着落叶又去掏了几个鸟窝。

尽管都是石头爬树掏窝，他还是与落叶平分了鸟蛋。

落叶不好意思要，石头说，她是自己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不能不要。

快到日暮了，落叶不得不提早往回赶。

二人约定，以后经常在小溪边见面，一起玩耍，一起打猎。

落叶回到小院儿时，夜色已经笼罩了下来。

见她从怀里拿出不少鸟蛋，而且布袋子里还有一只山鸡，姑姑很难得地高兴了一回。

这丫头片子长大了，以后日子也有了盼头。

姑姑拿出两三个鸟蛋，加入少许清水，调匀后放在了锅中蒸。

这一晚，春草吃得很香，吃饱了就开始睡，落叶与姑姑都腾出了手脚。

姑姑将那只山鸡清洗了，把肉剔了下来放在炉子边烤干。

烤干的肉可以存放的更久，而且容易磨成粉，调入春草的稀粥中。

剩下的鸡骨架，则拿来熬汤，落叶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也需要营养。

自从把春草救了回来后，落叶与姑姑每日都提心调胆，生怕有人发现了她。

幸好，平日里也没什么人到这破旧的后院来，不然，春草就危险了。

南宫家族绝对不允许自己血缘里有春草这样的畸形儿，这要是传出去，定会遭到世人的耻笑。

落叶和姑姑商量一番后，决定在小屋内挖一个地洞，以便让春草藏身。

天气好的时候，落叶会去城郊和石头一起打猎，掏掏鸟窝，改善春草的伙食。

天气不好的时候，她就躲在家里挖地洞。

顺便把院子的土壤翻了一翻，撒下一些瓜果蔬菜种子。

落叶还在院子四围种上了带刺的野蔷薇，把院子高高围起来。

这样，春草长大一些后，可以在院子里玩耍而不被人发现。

自从玉璃和玉珠不让落叶跟去侍读之后，南宫家的人似乎完全把她们忘了，甚至经常忘记送月钱过来。

对此，落叶渐渐不在乎了。

她不愿再靠南宫家的施舍度日，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养活姑姑和春草。

石头知道落叶家的状况之后，更愿意帮助她了。

作为回报，落叶把自家的旧衣旧布翻找了出来，让姑姑给石头和他娘做了几件衣服。

南宫家有的是钱，落叶虽没沾到什么光，但他们不要的衣物倒是淘到了不少。

春去秋来，一年的时间就在落叶四处搜罗食物的忙碌中过去了。

一岁的春草正在蹒跚学步，咿呀学语。

上唇的细微缺陷，给她学话带来了不少困难，落叶总是很耐心地纠正她的发音。

春草成功喊出来的第一个词是“角角（姐姐）”。

姑姑不服气了，卯足了劲教春草喊“姑姑”，可春草始终只能发出个“裤”的音。

姑姑用尽了自己的耐心，索性就放弃了。

她觉得春草总有一天能学会喊姑姑的，她等得起。

小屋子里的欢乐逐渐多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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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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