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就有人在外面哐哐地拍院门。

“落叶!懒丫头还在睡！你大姐三妹要去学堂！正等着你呢！”

屋内，刚给春草喂完稀粥的落叶，向窗外探了探头，“是吴嬷嬷”。

“你快些去！”妇人接过落叶怀中的婴儿。

落叶抓起一个布包就要出门，回头又对中年妇人嘱咐道：“姑姑——照顾好她！”

“啰嗦！走走，赶紧走。”妇人不耐烦地朝她挥手。

妇人抱着婴儿，透过门缝，见吴嬷嬷粗鲁地扯着落叶离开了。

“你哟”妇人朝怀中婴儿抬了抬下巴，“和你二姐一样，不该投胎来月国的。”

南宫府邸大门处，一辆马车整装待发。

两位身着云锦披风的小姑娘正立在马车边上，满脸不悦。

一旁立着几个婆子，其中一婆子满脸堆笑地安慰着，“大小姐，三小姐，二小姐马上就到。”

“二小姐？谁让你叫她二小姐的！”被称大小姐的姑娘冷声斥道。

婆子脸上现出骇色，立即躬身低头道：“大小姐教训的是，奴才……奴才老糊涂了。”

“来了！来了！”众人看见吴嬷嬷牵着落叶快步走来。

落叶刚站定，大小姐冷冷剜了她一眼，厉声斥道：“下次再迟到，有你好看的！”

说完，对身边的几位婆子使了个颜色。

婆子们便把自己手中的箱篋包裹一股脑儿堆在了落叶的怀里。

大小姐和三小姐被人扶上了马车，没人来扶落叶。

她抱着大包小包，怎么也爬不上马车。

吴嬷嬷有些看不下去了，她走上前，一把抓着落叶的后襟，提溜了上去。

“真是笨！”三小姐瞥了她一眼。

下了一夜的雪，路有些难走，马车走得很慢。

“姐，这么冷的天还要去学堂，爹爹真是狠心。”三小姐嘟着嘴，一脸娇憨。

大小姐笑了笑，“玉珠，你别忘了，我们南宫家可是月国的将族名门，就你这样慵懒的性子如何能光耀门楣？”

“哼！说得好听，谁不知道你是想去看月耀哥哥。”

“你！”大小姐瞥了落叶一眼，眉目之间难掩骄傲，“月耀哥哥是皇族长子，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父亲已经说了，要我和他多接触接触。”

“我才不稀罕什么皇族，我将来要嫁给长得最俊，武艺最好的男子。”三小姐玉珠向后靠了靠身子，打了一个哈欠，“那样的男子既赏心悦目，又能保护我，岂不美哉？”

“幼稚”，大小姐看了她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默默坐在一旁的落叶，紧紧抱着怀里的东西，目光低垂，眉头紧锁。

今日这马车走得实在是慢，只几个街区的路程，却好似在跋山涉水。

一到学堂，即听闻女子班的夫子生了病，所有的女学生要到男子班一起听课。

不知别家的小姐是怎样的心理，落叶看见自家的大姐和三妹，嘴角掩不住笑意，总在一起窃窃耳语。

男子班要比女子班开阔不少。

自夫子的讲桌而下，第一排坐着大皇子月耀和三皇子月赤，另外几个皇子没来，座位空着。

接着是南宫家、琅家、洛家和皇甫家的各位公子。

后面则坐着各家的小姐们。

每位公子小姐都带有一名书童，斜斜地坐在自己身侧，负责端茶递水、磨墨铺纸之类的活儿。

在夫子要开始讲课的时候，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影。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十二三岁的玄衣的少年立在门口，向夫子略略鞠躬之后，懒懒地走了进来。

“暮雪！这边！”皇甫家的二公子皇甫昭挥手喊道。

“暮雪？听这名字还以为是个大美女”琅家的五公子琅天赐笑了起来。

其他公子也忍不住笑意。

“笑什么笑！” 皇甫昭一边笑着，一边擂起拳头捶了捶前排的琅家公子，然后对众公子们高声介绍道，“这是我表弟，巫国四皇子公山暮雪，在我家暂居，望各位兄弟多多关照。”

“哎，暮雪！”皇甫昭用胳膊肘捅了捅他，递了个眼色。

公山暮雪这才抬起手臂四下揖了揖，疏淡不失礼貌地说了声“多多关照”。

这声音——

落叶觉得有些耳熟，但细想一下，又似很不相同。

昨夜那个果断急躁，今日这位慵懒散漫。

落叶最终否定了心中的想法。

这些贵公子，有谁会在乎两个卑微的生命？

公山暮雪似乎对众人的嬉笑丝毫不在意，他眼神漠然地平视着前方，手里却在把玩着随手摘下的一片树叶。

夫子以为公山暮雪在看着他，就朝他点了点头，然后摇头晃脑地讲起了课。

其实，公山暮雪什么也没有看。

“那个叫公山暮雪的好帅”，落叶听到身后的两位小姐窃窃私语。

“我也觉得他是这里最帅的”玉珠笑嘻嘻地回头。

“不过他是巫国皇子，必定巫术了得，感觉有点……骇人。”说话的小姐，缩着身体，抚了抚自己的双臂。

“胆小鬼”，玉珠向她做了个鬼脸。

“课堂之上休要喧哗！”夫子当即便板起了脸。

“课堂之上休要喧哗！”玉珠转回身体，学着夫子的腔调，小声嘟哝道。

夫子还是听到了。

“放肆！”他把手中的书重重摔在右手边的案几上，“汝是哪家的小姐？”

玉珠低着头不说话，表情甚为不屑。

“夫子，实在抱歉，这是学生的三妹玉珠。她年龄小，不懂事，望夫子勿怪”南宫家的大公子赫城起身鞠躬道。

夫子看了一眼南宫赫城，冷哼了一声，“原是将门之女，难怪如此鲁莽失礼，不懂文规学道。”

一旁的大小姐听到夫子这样说，顿时心里有些慌。

她看了看大皇子月耀，见他正和其他公子一样，笑意盈盈地看向她们这边。

都怪玉珠这死丫头惹事！

大小姐瞪了玉珠一眼，鼓足勇气站了起来，“夫子，我是南宫家的大小姐玉璃，我代妹妹玉珠向夫子赔不是，不过，我们南宫家的小姐并不都如夫子所言。”

“哦？”夫子眯眼看着她，捋须道，“既如此，老夫便考考二位小姐。如若二位小姐回答正确，此事就此做罢，如若回答错误，今日完课之后，留堂2个时辰，如何？”

留堂？

落叶心中一惊。

玉璃显然没料到会是这样，但当着众人又不能推辞，只好微微笑道：“夫子请问。”

夫子捋须仰目，“前翻，你们女子班刚刚讲过《道家经》，其中有一句‘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是为何义？”

“这还不简单？至人没有了自己，神人没有了武功，圣人没有名字。”三小姐玉珠抢先发了言。

众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玉璃红着脸，站在那里，不知该作何回答，因为她能想到的答案与妹妹玉珠一样。

真是丢死人了！

她可怜兮兮地看向了自己的大哥和二哥。

谁知夫子抢先一步，“只能南宫家的小姐们回答，若答不上来，便只能留堂了。”

空气凝滞了。

落叶忽然站了起来，向夫子鞠了一躬道：“这几句话的意思是道德修养高的人能顺应客观，忘掉自己，‘神人’没有功绩心，‘圣人’没有名望心。”

夫子眼睛一亮，盯着落叶看了须臾，“嗯，回答得甚好，不过本夫子说只须南宫家的小姐们回答，你回答的不作数。”

落叶眉头一簇，急道：“夫子，小女子乃南宫家二小姐南宫落叶，虽说是明月尺刷下来的次等女眷，但终究是南宫家的小姐，望夫子一言九鼎。”

夫子楞了片刻，众学生亦愣了片刻。

月耀皇子笑了笑，“这女娃娃说的没错，夫子您老确实该说话算话。”

在月耀的带领下，几大家族的公子们亦纷纷开始求情。

夫子微微点了点头，“既如此，就算你们过关，老夫一诺千金。”

“谢谢夫子！”落叶满心欢喜地再次朝夫子鞠躬。

“谁让你乱说话了！”玉璃白了落叶一眼，小声斥道。

“哎！”琅天赐拍了拍前面的南宫赫野，“你这二妹生得并不丑，为何会过不了明月尺？”

南宫赫野指了指自己的嘴角和鼻梁，小声道：“嘴角有痔，且鼻梁矮了一点。”

“噢”，琅天赐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明月尺未免太苛刻了些。”

“什么苛刻？”异国皇子公山暮雪冷哼一声，懒声道，“简直就是胡作非为。”

众公子一起回头，看了看他，目光各异。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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