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青在扶许志卿上马车的时候，手触碰到了他的胸前，只觉湿漉漉的，一嗅，突然惊叫一声：“少爷，你流血了，定是伤口挣裂了。”转头对柳烟斥道，“都怨你，害人精！要不是为你，少爷怎么会受这份罪。”

许志卿勃然大怒，“该死的贱婢，没大没小，怎么说她也是你的主子，再有下次，打死活该！”

四人闷声坐在马车上，马蹄声脆，车上一晃一晃地，黑暗中谁也看不清梅青的脸色，只是她的削肩时不时的耸动着，像是拼命地压抑着自己，无声饮泣。

白氏知道她受了许志卿一顿虐骂，心里怕是委屈得要命，但是也没发个慈悲安慰两句，儿子讲的话占个理儿，让她吃点教训也好，隔日再哄哄她也就是了。

倒是柳氏心里感喟不已，古来红颜多薄命，自己的命也忒惨了些，心中苦楚更与何人说。

许志卿则是满腹心思，半是为眼前三个女人，半是为将来如何破局而头疼。

娘与柳氏不对付，现在小丫头又因为柳氏而挨训，心中定是恨透了她，如果自己不趁早介入，这三个女人怕是要折腾出一台大戏啊。柳氏性子沉静，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自己把她捞出来，不过是希望她活得自在些，要是在自个家里受了什么委屈，那就枉费了自己这番苦心了。

“娘，姨娘，还有梅青，你们都听我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爹爹过世了，以后这个家里就是我们四个人相依为命了，不过你们放心，我有本事把这个家支撑下去，保准比爹在的时候还要好。”

“儿子，娘信你。”

梅青也从车厢角落里把脸转向许志卿，仔细听他说话。

“我最希望的是，咱家里所有人都和和美美，互相之间就像亲人一样。青儿，少爷我其实早就没有把你当作一个丫鬟了。你刚才冲着姨娘大喊大叫，你想想看，这事与她何干，都是我自愿的。换作今天是青儿你落入青楼，少爷我豁出这条命也会把你捞出来，知道不？再假如，先前是柳姨娘呵斥你，我也照样会凶她，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我只图大家在一起开开心心的，你对我好，我对你好，这样的话，我也可以放心地在外头打拼。”

梅青已经抑制不住失声痛哭，许志卿的话太感人了，她“扑通”一跪，“少爷，奴婢知道错了。”又跪行到柳氏面前，“二夫人，您大人大量，不要计较奴婢的错，奴婢今后再也不敢了。”

许志卿揽腰捞起梅青，拉她到身边坐下，“以后除了在我娘面前，在本少爷这里不许再奴婢长奴婢短的。你也不要二夫人的叫来叫去，听着别扭，她只不过比你大一岁，少爷我做主，你就称她姐姐吧。”说着，舍了梅青，挨着白氏坐下，“娘，你看如何？”

白氏对许志卿刚才的一番话深为认可，她当然知道儿子说这些的目的，一个人在外闯荡也不容易，总不能再为这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分心，于是满口答应，“好，好，由着你。”

许志卿乐了，柳梅的关系只不过是拿来试探娘态度的一张牌，自己的真正目的，是处理好柳氏在家里的地位和关系。

“娘，你看啊，从今往后柳姨娘就是咱的亲人了，她比我还小两岁呢，我居然要叫她姨娘，这实在让儿子难以开口。”

“她是你爹的妾室，你当然要叫姨娘，这是规矩。”

“爹也不在了，再说她和爹有名无实啊，那些规矩是做给外人看的，咱关起门来过日子，怎能由这些规矩把人压制着？”

白氏其实早就在考虑柳氏身份的问题，才十六岁的年纪，与亡夫又无夫妻之实，用未亡人的枷锁套着她，非单不人道，自己总也觉得别扭，“那依你说又当如何？”

许志卿道，“我看娘不如认她做义女！”不待白氏反应，他又挪到柳氏身边坐下，捉了她的手，感觉还是那般圆润丝滑，只是手心里全是汗。“柳烟，快说，你愿不愿意给我娘做女儿？”

柳烟任他握住自己的手，稍稍犹豫，便道，“柳烟命苦，世上已无一个亲人，若是夫人不嫌弃，柳烟愿意做个女儿侍奉夫人。”

许志卿是第一次听柳烟说话，她一开口，他就完全沦陷。她的声音怎么能这么好听，曾经以为世上最美妙的声响就是玉石敲击发出的声音，如今看来此言大谬。

白氏原本对儿子的提议颇为踌躇，正在沉吟，听了柳烟那番话，心头一软，下了决断，笑盈盈地道，“甚好，甚好，儿子，就依了你。”

柳烟在许志卿提出此议之后，紧张得要命，于表面上看，这是义女义母的问题，实质上是未亡人这个身份去留的问题。原本她的心差不多已经死了，现在许志卿突然为她捻亮了一抹希望之光！得到白氏的首肯之后，她顿时泪如泉涌，在黑暗中向许志卿投去感激的一瞥，恰好许志卿也看过来，于是两人有了生命中的第二次对视，还是在黑暗里，却是在回家的路上。

柳烟恭恭敬敬地磕了头，甜甜地叫了一声娘，然后抱着白氏，任泪水恣意横流。白氏亦忍不住泪下，叹息一声道：“许大有，咱们的儿子长大了，不再是个混小子了，你看看，他办的事多周到多体己。”

许志卿兴致高昂，嚷嚷着要喝酒。马车路过一爿饭馆的时候，白氏吩咐梅青去多买酒菜。

到了家，柳烟和梅青赶紧查看许志卿的伤口，还好，只是结的痂崩裂了一些。白氏看了一会，见无大碍，便招呼梅青一起去布置酒菜。

柳烟弓腰垂首，用盐水轻轻地为他擦洗着伤口，三千青丝脱离了绾髻，黑缎一般挂在胸前，许志卿忍不住回想起后世那首《穿过你的黑发我的手》，拼命压抑着把玩她的青丝的冲动。她的脸离自己那么近，一截好看的锁骨连同淡淡的处子幽香，从月白的褙子的敞口处挣脱出来，袒露在眼前和口鼻之下，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粗重起来，一种情绪昂然勃动，澎湃如浪。

“疼吗？”柳烟轻声问道。

“叫哥。”他答非所问。

“嗯？”她停下手中的动作，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

“叫一声哥。”他迎着她的视线，热切地回应着。

她显然受到了惊吓，一时适应不了这么近距离的对视，俏脸一红，身子本能地向后让去，“你欺负我，我告诉娘去。”

他怪笑一声，涎着脸说，“你看啊，它是这么回事，你是娘的女儿，我是娘的嫡子，你比我小两岁，是不是得叫哥？”

她实在找不到理由驳斥，面色大窘，鼓足毕生的勇气似的，轻轻叫了一声哥。

许志卿痛痛快快地答应一声，感觉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瞬间击中，这算不算是自己穿越之后的首爱，或者说初恋？

一家子热热闹闹地喝酒。

白氏提醒道，“儿，杨小旗的房子咱不能总这么占着，好歹我们手上有杜大人给的一百两银子，足够置办一处新宅子。”

许志卿道，“娘，你尽管放心，儿子考虑得妥妥的，明天我就去拜访杜大人，顺便请他手下的经承或者书吏留意合适的宅子，十天半月的定然有个着落。我还预备着请些管家、护院，有他们守护着你们，我才可以放心，所以这宅子要足够大。”

“儿说得不错，可咱家一时半会哪有那么多银子养这些人？”

“娘尽管放心，儿子有的是法子。”

柳烟忽然开口道，“我带的妆奁里有些首饰，是我娘留给我的嫁妆，我也不喜欢穿戴那些东西，明天都拿给你，应该能派上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