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身量，苏锦绣也要比她矮上一些。早先还在老太太腿上坐着的时候就瞧着她瘦，此刻拉住她的小手，才晓得她到底瘦成什么样子，那细细的骨头还挺咯人。

听见话音儿，苏锦绣稍稍抬头好奇的瞧了苏锦夏一眼，眼神之中还带着一丝恐慌。

“莫怕！莫怕！我是锦夏，你的姐姐！”苏锦夏小声的说着，嘴角一弯，苏锦绣那里也跟着笑了笑。看笑容，竟有七分神似她的四娘轻柳，想必长大了，也是那样一个善良的与世无争的女子。

“老夫人，你可瞧瞧咱们月儿多懂事啊。”一只涂了丹蔻的手伸过来，轻轻推了苏锦绣一把，却有趁势的卡住了苏锦夏的肩，力道不算太大，却足以让一个两岁的孩童皱眉。

“要妾身说啊，这正房出的与那些个偏房生的孩子到底不一样。瞧瞧咱们月儿，怎么看都有一股子大家闺秀的气派，至于那些猫猫狗狗生的东西，再怎么打扮，也总归带着那么一股子酸臭气儿。”目光相对，苏锦夏不屑的冲那个二姨娘丢了一眼。

“祖母，若是二娘将来生了孩子，那是正房出的呢，还是偏房生的呀？”

“瞧月儿这话问的，你父亲只明媒正娶你娘一个，眼下也没将那些个偏房扶正的心思。至于你二娘所生之子，自然与你三娘，四娘所生的无异。”老太太笑呵呵的回应着孙女儿的问话。

“那照二娘刚刚的话，你生的孩子是不是也带着一股子难闻的味儿啊？”苏锦夏睨着眸瞧向顾洛青：“幸好月儿住的较远，不然到了夏天……二娘，你身上这香不贵吧？”

顾洛青心里一怔，描画精美的眼眸中划过一道阴冷的光。

“老夫人，以妾身看，您将月儿小姐交给碧云姑娘带倒是适宜的。”顾洛青说着，卡在苏锦夏肩头的指甲就狠狠的朝着肩胛处掐了下去。

“啊！”苏锦夏眉头一皱，疼得叫出声来。“祖母，月儿疼！”

“顾洛青！”老太太霍的起身，“你好大的胆子！”

“老夫人！”顾洛青一惊忙跪了下去，整个身子也如筛糠般抖擞了起来：“老夫人息怒，妾身无意伤月儿，实在是无心的。都怪这梅香这丫头，妾身早就嘱咐过她要将妾身这指甲修剪齐整的……”

“罢了，你当真以为我是老糊涂了，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盘算着什么？”老太太用力拍着椅子：“今个儿要不是看在我那孙儿的面儿上，我轻饶不了你。”

“妾身明白，妾身以后再也不敢了。”顾洛青唯唯诺诺的应着，一双手慢慢的滑向小腹，微隆着护在那里。

苏锦夏静静的瞧着，目光从顾洛青脸上溜到她掌心下护着的小腹上，心里轻轻的哦了一声。

“月儿！”上官翎原本还是在外头等着的，可刚刚苏锦夏的那一声高喊，让他再也顾不得什么便急急的冲进了屋子里。

“我刚刚听见你喊疼，你快告诉哥哥，是哪个欺负你了？”上官翎摇着她的手，一双俊美的眼睛不悦的在众人脸上扫着。

“翎儿，当着众多的长辈，不得无理！”老太太伸手扯过上官翎，顺道的也一把将苏锦夏拦了过来：“翎儿是跟月儿一起来的？”

“嗯！”上官翎轻应着，一抬头将目光冲上了老太太的：“外祖母，你告诉孙儿，刚刚是哪个欺负月儿了？”

“没人欺负月儿。”老太太疼爱的摸摸他的小脸。

“外祖母说谎，孙儿刚刚明明就听见月儿喊疼！”上官翎用力挣了下，一把扯起苏锦夏的小手：“咱们走！”

苏锦夏回头瞧了老太太一眼，见老太太点头，这才跟着上官翎往外跑。快到门口的时候，又折了回来，一把拉住苏锦绣，冲她笑了笑。

“要一起吗？”她问。

“嗯！”苏锦绣怯怯的点头，嘴角也露出一抹笑来。

“老夫人。”碧云悄无声息的站到老太太身边，眼睛还瞧着刚刚跑出去的那三个小人儿。

“时间不等人啊，一转眼，翎儿这孩子都有了自个儿的小脾气。”老太太轻摇着头，可那话里话外还带着一股子溺爱的味道。

“老夫人说的是，一眨眼的功夫，翎少爷跟月儿小姐都长大了呢。”碧云冲碧听使了个眼色，让她屏退了轻柳与顾洛青，这才隆起拳头轻轻的在老太太肩上捶打着。

“老夫人，若奴婢记性不差的话，翎少爷今年该有七岁了吧？”

“虚岁有八了！”老太太伸出一个八字来。

“依着刚才的情形来看，翎少爷似乎格外疼惜咱们家月儿小姐。”碧云长长的眼睫毛跟着忽闪了两下：“要说起来，咱们月儿小姐也真命苦。这才刚落地，夫人命薄就去了。老爷心里虽装着小姐，可朝廷里公务繁忙，这惦记总是有数的。眼瞧着这四姨娘，二姨娘跟前跟后的都有了喜……月儿小姐现在有老夫人您疼着护着，可万一那一天老夫人您去了，这没娘的孩子总敌不过那些有娘护的。”

“那依着你的意思呢？”老太太反手盖在了碧云手背上。

“奴婢不敢！”碧云手一颤，低着头走到前头，恭恭敬敬的就朝老太太跪了下去。

“你是老身身边儿的人，是老身看着长大的，有什么话就当面儿说，不要跟那些人一样吱吱唔唔，遮遮掩掩。”老太太脸色也紧跟着严肃了起来。

“是！”碧云又拜了下，这才袅袅起身：“奴婢既得了老夫人您的准许，这大胆的话奴婢也就摊着说了。”

停顿了下，碧云这才又说道：“老夫人晓得，这府中三位姨娘平日里虽恭敬和善，可论起出身来，难免有些让人诟病。”

老太太皱眉，略点了下头。除了四房轻柳本是正房韩氏的贴身丫头外，这二房顾氏乃出身于烟花之地，三房苏氏更是来历不明。四房身份虽微，可好歹也是正经人家出来的，这生出的孩子虽比不上月儿，却也清清白白。至于这二房，三房嘛，老太太双手紧抓着椅子，脸上的褶子无端端又深了些。

碧云在一旁察言观色，见老太太紧闭了牙关，这才又开口道：“咱们苏府子息单薄，几位姨娘相继开枝散叶自然是好的。可这话又说回来，咱们苏府毕竟不同于其它的小门小户，将来老爷的官禄总还需有人继承。”

“说下去！”老太太沉了声。

“奴婢虽不识字，这故事还是听了不少的。自古以来，伴君如伴虎，依着老爷现如今的身份地位，倘若有一丝一毫的诟病落入他人心中，少不得就要掀起滔天的海浪来。”碧云抿了下唇：“如今看来，这四姨娘终归是大门大户里头出来的，尚知些分寸。可二姨娘，三姨娘那里，奴婢就不敢多说些什么了。”

“二姨娘那身子如今有几个月了？”老太太将眼皮耷拉了下来。

“看情形，像是有月余了！”碧听正掩门，听见问话，忙应了声。

“月余了！月余了！”老太太反反复复的念了几遍，跟着睁开眼睛侧着脸对碧云说了句：“再过些日子，就找惠仁堂的辛大夫过来瞧瞧。”

“奴婢记下了！”碧云抬手接过碧听递过来的茶水奉上。

“得了空，你到谢府去一趟，就说咱们想为月儿早早的定门亲事，问问亲家老太爷是个什么意思。”老太太抿了口茶，那幽幽的目光中露出一抹星点来。

“是！”碧云点头，身子跟着福了福。

“这时候也不早了，你去寻寻那几个小人儿，可莫要伤着碰着了。”老太太挥挥手，示意碧听将自己给搀扶起来：“人老了，这能操心，可操心的事儿也渐渐的少了。罢了！罢了！这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这老婆子也该消停消停，安安静静的享福去了。”

出了门，外头的太阳光已经炙热起来，碧云在门口又停留了会儿，这才快步的朝院子外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