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们不敢！”两名丫鬟各退一步，直接的就将自家主子让到了轻柳跟前，至于此刻还被轻柳抱在怀中看戏的顾行云，自然被对方那双眼高过顶的眼睛彻底忽略。

“嘴上说着不敢，心里头还指不定怎么骂我呢，你说是不是啊四姨娘？”话音忽的一沉，轻柳这边紧跟着又后退一步。“二姨娘说笑呢，老爷提点只是方便轻柳照顾月儿罢了，轻柳不敢失了做奴婢的本份！”

“是吗？”一只手掠过顾行云的头顶，落在轻柳肩头，跟着香风漫过，再睁眼，那人已经转到了轻柳身后，“要说起来，我这当主子也还真有几分心疼你，自家主子不得宠也就罢了，好不该将你送到老爷跟前儿，若我没记错的话，你那亲生的丫头也跟怀里头的这个小东西差不多大吧？让我想想叫什么来着，叫苏锦绣是吧？虽说老爷开恩让她跟了咱们家的姓，可丫头生的东西总归还是上不了台面的，即便是姓了苏，也只能是奴才的名字，奴才的命！”

听到这里，轻柳的手猛然一紧，顾行云不舒服的动弹了一下，抬起头，正好撞上轻柳垂下来的眼睛，那里头带有几分不甘，同样的也带有几分委屈。

对于轻柳的遭遇，先前她也从丫鬟们断断续续的谈话中知道过一些，她原是自己生母身旁的陪嫁丫鬟，却不知为何怀了苏家的骨肉，照着她对这些富贵人家的了解，无非是主人借酒强夺，奴婢借机勾引，再有就是自家主子受意三种情况，但事实究竟如何，此刻怕也只有眼前的轻柳，还有顾行云这两个半月以来从未见过面的生父苏景和才知道。贴身丫鬟做通房原不稀奇，但凑巧的是，这丫鬟居然跟自己的主子一同身怀六甲。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主子因难产而亡，身为奴婢的轻柳自然而然肩负起了主子遗孤的重任，也水到渠成的从丫鬟变成了苏府中的四姨娘。

顾行云本是孤魂附体，自然对轻柳的所作所为毫无芥蒂。再者，即便她是真正的苏家小姐，一个屁大点儿的奶娃娃又能记得什么。只不过瞧这眼前的情形，某人要比她那难产而亡的亲娘更加的介怀，话里话外都带着三分针七分刺。

“夫人，时候不早了，咱们要是再耽搁下去，只怕老夫人知道了会不高兴，而追问起来，二姨娘那里也只怕少不得要挨上几句。”九儿不忍见自己主子受难为，在一旁搭起腔来。听见提起老夫人三个字，刚刚那还有几分嚣张的二姨娘态度也缓了下来，伸手接过丫鬟怀中的猫，后退两步让到了路旁。

“既然是老夫人传唤，我这里也就不碍着了，有空的话，四姨娘不妨也到我的落梅轩里头坐坐，听说你的针线活做的还不错。”

“是，改日轻柳得了空，一定过去！”轻柳应着，双手顺势紧了紧，抱着顾行云急匆匆的赶往苏家主母所住的福临院。

与别的院落花团锦簇的情形相比，福临院相对清静许多，除了院落四周种着的梧桐树，便只有靠墙一角那棵枝干干枯着的葡萄树。葡萄树下摆着一张青石圆桌，桌上搁着一盘供果，靠近了闻，依稀还能闻见几缕淡淡的檀香味儿。

“是四姨娘吧，我是碧云，在老夫人身边儿伺候的。”刚进院子，一抹暗影便扫了过来，透过包被留下的小缝隙，只看得到眼前那巴掌大的一抹灰白色儿。

“碧云姑娘好！”轻柳抱着顾行云轻轻的福了福身子，对方似乎也跟着蹲了下来：“可使不得，碧云只是粗贱奴婢，那担待起四姨娘这一福，况且您这么着，不连带着让小姐也跟奴婢行礼来了，这可是大大的罪过。”

“是轻柳考虑不周！”轻柳听闻碧云这么说，忙惶恐的辩解起来。

“四姨娘言重了，碧云这里也是说笑的，您可千万莫要放到心上，只是这话又说回来，碧云是当真受不得您这礼的。”碧云说着，将身子稍稍让开一些：“老夫人刚刚进香完毕，怕香味儿熏了小姐，这会儿正在内室更衣，四姨娘若不介怀的话，不妨先在这里小等一会儿。桌上的供果是老夫人刚刚分下来的，小姐人小吃不得，四姨娘不妨就先代小姐领着福分！”

碧云利落的说着，同时也伸过手去，将顾行云接到了自己怀中：“小姐这会儿睡了吗？”

“来的路上还是醒着的，这会儿——”轻柳轻轻掀了下被角，见顾行云两只眼睛还瞪着乌溜溜，忙抬头冲碧云笑了笑：“这会儿怕是知道要讨老夫人的欢心，怎么也不肯睡呢。”

“哦，我瞧瞧！”顾行云正想着要不要给轻柳笑一个呢，身子被轻轻一转，迎面的便又对上一张陌生的面孔。圆润的鹅蛋脸，大眼，高鼻梁，无论说不说话嘴角总是轻弯着，这就是顾行云对碧云的第一印象。看年纪，这碧云也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却穿着一身灰白色的衣衫，就连乌黑的发髻上也只是插了根不起眼的木钗，生生掩去了一个清秀佳人的风采。

“是我的月儿来了吗？”碧云刚想说话，一个略带几分干涩的声音便插了过来。

“回老夫人，可不是您心心念叨着的月儿小姐嘛。”碧云说着，一只手抬起，掩在顾行云头顶，同时转身，快步的朝那个声音走去。“咱们啊，让老夫人好好瞧瞧，碧云可瞧着真像咱们家老爷呢。”

“是吗，我看看！”碧云抬着的那只手落了下去，重新调整了下抱姿，将其送到老夫人的眼皮底下。

看见她的那一瞬间，顾行云心中暗暗的有些失落，原以为看到的会是一个即便是不够威严，也总归要有几分富贵相的老妇人，可眼前这个老太太却平常的很。

“确实很像修儿小时候，这眼睛，这鼻子，这嘴巴都像。”老太太抿了下嘴，听起来应该是很高兴的话语却是被她淡淡道出的。

这修儿，怕是她“爹”的乳名。

顾行云才刚刚想完，就听见碧云在旁建议着：“老夫人要不要抱抱月儿小姐？”。

“嗯。”老太太看着顾行云，貌似要伸手，看见的却只是轻抖了两下肩膀：“今个儿就算了，刚刚进完香，有些困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