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官熙终于明白二哥的心思，也终于明白他为何说要保护傅家，没想到父亲的死背后还暗藏蹊跷。

脖颈上的指印尸斑，就像在肚皮里拼命挠着的爬虫，让人没法去忽视，而二哥的意思也再明确不过，有人要谋害父亲，那么就一定不会放过傅家，如果不能调查清楚，只怕后患无穷。

但令他疑惑的是，如果要调查父亲的死因，而没有下葬，这是合情合理的，可主张调查的二哥，却又是急于埋葬父亲的那一个，这又如何说得通？

如果说二哥与父亲之死有关，那么他就不会带傅官熙过来，特意让傅官熙看到这个指印。

“二哥既然怀疑有人害死了咱爹，为什么不报警？”

傅武熙微眯双眸，目光变得有些凌厉，但也仅仅一闪而逝。

“不能够的，你没有插手过家族生意，并不清楚里头的门道，咱家的生意做得太大，难免有些生意见不得光，眼下爹已经没了，大哥和我想要镇住场子还有些勉强，让警察所的人来调查，无异于引狼入室，到时候凶手查不到也就罢了，反倒要把家里的生意都搭进去。”

傅官熙顿时恍然，虽然他没有插手家族生意，但并不代表他就是白纸一张，虽然不清楚家里具体做了什么肮脏生意，但见不得光的生意确实是有的，而且还做得很大。

“不能报警，就只能自己调查，二哥是不是查出了什么来，所以才想着让父亲入土为安？”

傅官熙也是小心翼翼在探听，二哥傅武熙也坦荡，点头道：“是，城里的老仵作来看过了，除了脖颈上的指印之外，在爹的指甲缝里，发现了一些皮屑和血迹，也就是说咱爹死前曾与人搏斗过。”

“搏斗？在外头还是家里？”傅官熙很快就抓住了重点，傅武熙也不啰嗦：“老头子这段日子犯了老肺病，大半个月没出门了，该是发生在家里……”

“家贼？！！！”傅官熙也是满心震惊，因为他已经发现了一些苗头，二哥似乎正将矛头渐渐往大哥的身上引！

如果说哥哥们争夺家产还能够理解，说这些兄长会杀害父亲，傅官熙还是不愿相信的。

虽然是个豪门望族，但还没到“皇家无情”的地步，老爷子一妻三妾，膝下四子三女，虽然姐妹们都嫁出去了，但家人感情还是在的，尤其是四个儿子，即便做不到一碗水端平，也没有刻意疏离和厌弃哪个，又岂会发生弑父夺产这样的惨剧。

傅官熙还在惊诧疑惑之时，肩膀已经被傅武熙捏住，但听得二哥压低了声音说道。

“父亲身上的指印，还有诸多蹊跷，目前只有我知道，所以我才想着让父亲下葬，省得家贼毁尸灭迹，到时候老爷子漫说入土为安，想留个体面都不能够了……”

这个解释多少有些牵强，不过大哥和三哥并不知情，这也让傅官熙感到意外，按说他们联手对付二哥，难道不该知己知彼才对么？

“四儿啊，我知道你读书多，又喝过洋墨水，而且是真心感念老爷子的恩情，也确实想让傅家安安生生，这桩秘密我告诉了你，你就要保密，要支持我，你可做得到？”

傅官熙还在寻思，二哥已经将他的头和肩都掰了过去，逼视着他，等待着傅官熙的答复。

“我晓得怎么做，二哥放心，为了爹最后的体面，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傅官熙目光坚毅，却见得傅武熙直摇头：“你还是不明白，我不是让你去查，这件事太危险，二哥来查就好，我需要的是你站在我这一边，毕竟大哥是继承人，他已经联络了宗族的长老，还有与咱们家做生意的那些叔伯，想要束缚我的手脚……”

“他们若是排挤我，联手起来把我扫地出门，你可要帮着二哥，这才是你该干的正事儿，明白么？”

原来他只是想让傅官熙充当助力，这让傅官熙很是不舒服，但目前看来，二哥确实在顾全大局，自己没理由不帮他。

只是对于他的话，傅官熙也没有偏听偏信，他从来就不是个盲目听信的人，外表虽然唯唯诺诺，但内里却非常有主见，万万不会成为任由二哥摆布的棋子。

念及此处，傅官熙伸手抬了棺盖，想要检查父亲的手指甲，然而傅武熙却一把扯住了他。

“别再打扰老爷子了，二哥可曾骗过你？这桩事我只告诉你，难道你还不信我？”

傅官熙能感受到二哥的压迫，心里寻思着，父亲也不可能今日出殡下葬，大不了晚上再寻个机会过来细细查探便罢，也就住了手。

“我自是信得过二哥。”

傅武熙满意地点了点头，朝他说道：“我不是不让你插手，但这个事情确实危险，你在家里有没什么说话的份儿，我也是为了你好，若果真闹大了，也是二哥扛着，你好歹能跟姨娘全身而退……”

傅官熙闻言，心头多少有些发暖，还真有些吃不准二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了。

离了灵堂，傅官熙回到自家院子，母亲已经摆好了饭菜，与若尾美子在喝茶，等着他吃饭。

“娘，为咱老爹收敛的老仵作，您知道他住什么地方么？”

“老仵作？”奉青兰有些皱眉头，毕竟是饭点，突然提起这个行当的人，到底是有些膈应，不过还是如实回答道。

“住城西麻子饼铺后头小巷的巷尾，乡亲们都嫌他晦气，没人住他隔壁，院子稀烂，鬼气阴森，一眼就能认出来的。”

言毕，奉青兰也是警惕了起来：“你问这做什么？”

傅官熙也不含糊：“娘，你陪美子吃饭，完了让下人给她准备热汤洗澡，我出去一趟。”

“傅桑……”

“花花你不会要去找那个老仵作吧？”

若尾美子和母亲似乎都察觉到了这一点，傅官熙却只是笑了笑：“没有的事，白日里答应了大烟炮和张六弦，要跟他们喝酒来着。”

“喝酒急什么劲儿啊，美子姑娘是贵客，你不作陪，去找什么大老爷儿们喝酒，你这孩子想什么呢，为娘的什么时候才能看着你成家……”

奉青兰说到此处，朝若尾美子羞涩一笑，后者却大大方方地笑着说：“官熙君是个做大事的人，不会被女色羁绊，这才是大男子的气度，伯母你就放心让他去吧。”

见得若尾美子如此通情达理，傅官熙也是朝她笑着致谢，戴上猎鹿帽，便出了门。

傍晚降临，暮色深沉，又下起了小雪，一路满是儿时的回忆，傅官熙却没有逗留，更没有兜转，径直往城西麻子饼铺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