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燎原满地红(妍妤小说)免费阅读

家人们都在寻找的账本,记录着傅家的所有产业,除了生意,还有各地的物业和固产等等,不管是明面还是暗里,都巨细无遗。

明面上的生意也便罢了,大家伙儿都清楚,但傅家能走到今日,背地里的生意那才是真正的大头,账本里有掌柜朝奉名册和生意渠道等等信息,没有账本,别说争家产,能不能把生意拿回来还待两说。

傅官熙虽然没有涉足过家里的生意,但打小耳濡目染,这些还是知道的,二哥傅武熙素来是个看不透的人,眼下却开门见山地问起账本,也顾不得吃相,傅官熙都有些诧异了。

“二哥……你知道的,我打小就不争不抢,二哥……二哥同样也是这么个性子,所以二哥才这么照顾我,这些年来,二哥也从来不去跟大哥争抢,为什么这次要闹得这么难看?”

傅官熙知道大哥有大娘刘凤安和二舅刘朝东撑腰,又是长子,名正言顺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但二哥的名声和口碑更好,只要能解决二人的分歧,争家产的事情也就能消停了。

二哥傅武熙绝对是解决问题的突破口,但他不像傅官熙,不可能用一家绸缎庄就轻易打发,他这么多年都在经营自己的招牌和口碑,傅官熙也就从这一点下手。

傅武熙却摇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四儿啊,二哥一介武夫,惯会舞枪弄棒,但从不会争强斗狠,我不爱女人,吃喝有度,也不碰赌,更没什么乐子,我争这些家产又有何用?”

“那二哥为何执意要跟大哥争……”

“你可知道你二哥为何练拳么?”傅武熙没有正面回答,突然这么问,傅官熙倒有些懵了,只是摇了摇头。

“你还记得五驼子山的那伙响马不?”

响马二字倒是让傅官熙想起一些事情来,虽然他没有亲身经历,但父亲傅淳风却是跟他说起过的。

“那年我才五岁,但已经记事了,响马进城,四处放枪,原本与各家都约好了的,乡亲们将钱粮放在家门口,响马不会伤人,拿了钱粮就走。”

“可总有些不守规矩的,见了女人就生坏心,彼时咱们家里女眷又多,父亲又带着镖师们跑生意去了,响马就撞进了咱们家。”

“那时候你和老三还小,大哥已经十来岁了,父亲不在,他就是家长,可他却带着一家老小跪求响马,还跟马贼告密,说老娘儿们全都锁在屋里了,给马贼带路。”

傅官熙若是不知道内情,定要误会大哥傅文熙,其实父亲跟他讲过,大哥耍了个心计,把马贼骗到了客房,全都给锁了起来。

傅武熙也不啰嗦:“想必后来的事情你都清楚了,那时候我就想啊,我要保护这个家,我要打跑这些响马,让所有坏人不敢再冒犯我傅家,伤害家人和乡亲。”

“既然是这样,那就更不该你争我夺,不是么?”傅官熙趁机劝道。

“大哥其实对咱们兄弟都挺好,为了咱们老傅家,一人让一步,让老爷子入土为安,把身后事办得风光体面,岂不是皆大欢喜?”

傅武熙眉头紧皱,摇头道:“之所以说起陈年往事,就是想告诉你,我并不是为了争家产,而是为了保护老傅家……”

“既然为了保护咱家,那就更该……”傅官熙仍是不明白,傅武熙迟疑了片刻,站起来道:“你跟我来。”

傅武熙一言不发,后头的傅官熙是一头雾水,穿过回廊,又过了几进内宅,总算是来到了祖宅厅堂,那是父亲停灵的地方。

傅官熙见得那朱漆棺木,突然停住了。

细想起来,打从日本收到报丧电报,直到回到家中,傅官熙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甚至心里头没有半点悲伤。

他对父亲明明有着真切的父子真情,之所以要掺和争家产的事情,并非为了前途考量,而是为了让父亲安息,替父亲保护傅家。

若尾美子一路相伴,他这个男儿汉不便在佳人面前落泪可以理解,可回到家中之后,他并没有马上去见父亲最后一面,而是根据张六弦提供的情报,到二哥这里来探听口风。

或许连他都没有意识到,他在陆军士官学校兴许没有努力读书操练,但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塑造了近乎冷酷无情的务实作风。

直到此时,见到棺木,他才意识到,父亲真的走了,再也无法醒来,他在若尾美子面前强颜作态,在大娘和二舅这边厢也没有屈从,甚至第一时间投入到了游说斡旋兄长们的工作中,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他不愿面对现实,不愿接受现实。

棺木就在眼前,阴冷老旧的上好棺木,在家里存了好些年,但朱漆和符箓却又新鲜刺目,无一不在提醒着他,是时候面对父亲的离去了。

傅官熙停步了良久,脑子却一片空白,只是觉着手指尖像过电也似,麻木感如同巨大的触手不断往上攀爬。

肩头传来压迫感,是二哥傅武熙在揉捏他的肩井,力道适中却又让傅官熙打了个激灵。

“磕个响头。”

他的语气毋庸置疑,傅官熙如同傀儡一般噗咚跪下,咚一声,额头触地。

悲伤藏在了内心最深处,就像被水撑满的气球,而磕头这样的仪式感,就好像锋利的刀子,瞬间刺破了气球,悲伤崩溃,流淌一地。

过往的父子情深,终于一幕幕在脑海之中闪现,傅官熙打算大哭一场,放开了嗓子嚎啕大哭。

然而他的眼泪刚刚喷涌出来,整个人却又被二哥如同小鸡一般拎了起来。

“先别哭。”

傅武熙显得很是无情,但傅官熙能从二哥的眼神之中,感受到一股子诡异和阴沉。

他就这么被扯到了棺木旁,棺盖挪下三分一,以方便孝子贤孙瞻仰遗容。

傅武熙将父亲脸上遮盖着的红纸轻轻掀开,傅官熙下意识别过脸去,暗自吸了一口气,才转过头来。

因为天气寒冷,又有老仵作精心整装,所以父亲倒也安详,他的双眼已经被两块老银元盖住,口中塞了一块玉佩。

“二哥?”傅官熙实在不明白,这跟二哥争夺家产和保护傅家有什么联系。

直到……直到傅武熙稍稍扯开了父亲傅淳风的寿衣领子。

但见得父亲脖颈左右两侧,竟留着指印尸斑,也就是说,他生前曾被人掐过,甚至有可能是被掐死的!

父亲一生奔忙,身体本就大不如前,电报上只是说父亲死了,傅官熙直以为是病死的,如今看来,事情却是不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