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天色渐明，晨光微熏，白老将将一打开门便愣住了。

墨凝夕一袭粉衣俏然而立，精致的容颜在阳光下更显恬淡安静，嘴角微微上扬，浅笑中透着慵懒和随意，纯净的眸子熠熠生辉，好似比那洒落人间的金色阳光还要加灿烂美好。

瞅了眼如雕塑一般屹立不动的白老，墨凝夕兀自进了茶楼，驾轻就熟的放下倒立桌面的长凳，双手托着下巴，道，“白老白老，有酱肉包子没，我还没吃早饭呢，饿了。”

“没有！你头次来店里我就说了，我这儿只说书卖茶点，不卖其它吃食。”白老有些失笑，他如今一大把年纪，对什么都淡漠了，居然还会被从小看到大的小丫头晃了心神。

墨凝夕嘴巴熟练的一瘪，也不管自己是十五岁少女，还是五岁孩童，手脚并用，欢快的扑腾着，势必将不依不饶进行到底。

“不管，不管，我肚子饿了，就想吃包子！”

“别的味不要，就要吃酱肉的，酱肉包，酱肉包，酱肉包！”

白老习以为常，面不改色的朝着后堂走去，没一会儿，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托了个盘子出来。

将托盘里的一笼包子与一碗小米粥放于桌上，“往常还不觉得，今日见小凝夕难得的女子打扮，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才恍然发现，转眼已过去十多年了啊。”

虽然，人间的十多年，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值得一提的岁月。

那几分宠溺，几分感叹，语气里仿佛带着绵长的不舍，似忽在做告别一样，墨凝夕向来是个没心没肺的人，也就听不出白老话里的复杂。

她眨眼道，“是么，我来你这蹭饭这么久了？”

小时候偷跑出来玩，无意中走近这条偏僻到快被人遗忘的巷子，正巧被里面传出的说书声吸引，正巧肚子不争气的打鼓，面前又放着零食，店主人还比较和善。

缘分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后来，她便常常有意无意的走到这里，与白老也就慢慢熟络起来。

满足的吃着包子，墨凝夕含糊不清道，“白老帮我去门口看看，我的朋友怎地还没来，莫不是找不着路？”

“瞧这七弯八拐的，可算是到了，一路问来都没人听说过这家店，还以为寻错方向了呢？”轻笑着接口的，是缓步走上前来的百里溪。

粥足肚饱之后，墨凝夕心情美丽，将剩下的半碗白粥端到百里溪面前，好心道，“走了这么远，饿了吧？”

“若不嫌弃就将就吃点？”

百里溪脸色僵成一块，颇为愤怒的夺过碗，作势要往地上扔，“小凝夕，你怎敢对皇子如此大不敬！”

天底下，敢把吃剩下的食物拿给皇子的人，怕是仅有她一人而已。

墨凝夕摇着头啧啧道，“冤枉啊，我是真担心你，明明表现的善良体贴，哪里不敬了？”

百里溪还不待再一次言语，沉默许久的百里安倒是笑了起来，“三弟次次与凝夕斗嘴，哪回不是率先败下阵来，既然说不过她，何必屡屡自讨苦吃。”

百里溪颓然的把碗放到桌上，很是消沉的说了一句，“大哥……你怎么胳膊肘净往外拐。”

百里安也不理他，只是凑到白老面前，有些好奇的问道，“这里地处这么偏，生意大致也不太好吧，怎么不给取个好听的名字笼络客源？”

本身就不缺钱的白老不以为意道，“酒香不怕巷子深，茶清无需招牌响。”

墨凝夕斜斜的看了眼白老，忽然凑上前去，笑眯眯道，“白老，其实您直接说懒得取名字，我们也不会嫌弃您的。”

兀地被人拆穿，白老很没面子的咳嗽了两声，讪讪笑道，“哪里，我只是喜欢安静一些，安静一些。.”

墨凝夕不可置否的别过脸，倒也没像平时一样多做纠结，转向空空的门口，问道，“肖师兄不去了么？”

百里安皱了皱眉，神情严肃起来，“瘟疫的传染速度极快，城外的流民恐已受到感染，必须赶快隔离，毅然曾随父亲治理过南部的春涝，对于救助灾民比较有经验，他已先带御医出城安排检查了。”

“那我们做什么？”墨凝夕纠结道，她很有自知之明的觉得，她真的是什么也不会，去了也是帮倒忙。

百里安想了想，道，“三弟留在城外协助毅然，以及督促御医调配治疗瘟疫的解药，凝夕你和我一起去平安镇探查瘟疫的病情，看看能不能查出瘟疫的源头，永绝后患。”

“还是凝夕留在城外吧，此时平安镇的光景肯定不太好，怕是凄惨得很，凝夕去了不被吓个半死才怪！”百里溪的眼神不如他的话里来得毒，隐约有些旁人无法明白的模糊不清的温和。

平安镇，平安镇，镇如其名，身处距离皇城最近的地方，原本应是最安全的地方，却不想，在这个春种的时节遇到如此祸事。

往后，怕是难在平安了吧。

墨凝夕不满了，虽然百里溪说的可能会成为事实，但关乎脸面的事情，可不能让人小瞧，“我向来运气极好，待我进邻镇去，或许就有一线转机了。”

百里溪看了她半响，脸色复杂变幻，良久，不冷不热道，“但愿如此吧。”

疫情紧急，耽搁不得，凝夕与白老简单话别，便和百里安兄弟离去。

望着三人意气风发，渐行渐远的背影，白老终于忍不住吼了一声，“小凝夕，凡事尽力就好，别为难了自己。”

墨凝夕并未回头，只是举高手敷衍的晃了晃，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白老无奈的轻摇头，转身时，方才墨凝夕坐的位置上，徒然静坐了一人，发丝如墨，面容俊美，他低垂着眼帘，葱白圆润的手指摩挲着桌面，似一幅神仙美画，令人恍然若梦。

白老稍稍愣了一下，边走边道，“倾华，你怎么来了？南海的事情办完了？”

南海是当年镇压魔尊的地方，最近突有异动，他理应很忙才对，哪里抽出的时间来人间晃悠。

莫非……

倾华闻言微微抬头，一双漂亮的眸子清澈如湖水，翘起嘴角浅浅笑，“南海暂时已经稳定，回程时，路过上空，便想着顺道来看看你在人间的茶楼开的如何了？”

提起‘茶楼’，白老便没了好脸色，那日他与倾华下棋，倾华忽然提议加些赌注，以前二人下棋从未有过赌注，他觉得有趣便应下了。

结果可想而知，他愿赌服输在骊都开了这间茶楼，一开就是十五年，今天将将到期，“南海与这骊都，一个在仙界，一个在凡间，哪里顺道了？”

倾华沉吟了片刻，掸了掸衣袖站起身，问的有些漫不经心，“凝夕出城，是为了瘟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