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的格局和摆设都规规矩矩，虽是朝廷显赫大官，却无半点奢华，只家佣的穿着显示出府中老爷的能力。

西厢常青藤架下，一穿着佳良发饰精美的女子安坐琴前，抚手抬袖拔弦琴，身后铺天盖地，绿得一片翠湛。

风吹悠扬，琴声慢慢，夕阳伴落霞，仿佛一场青瓷白梦般的美不胜收。

这时，一道急呼声从外面传了进来，急促的脚步声渐近，专心抚琴的墨梓芸受到惊扰，微微蹙了蹙眉。

“大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墨梓芸站起身，如出水芙蓉般风姿嫣然，姿容清丽婉约，眉目间，一颦一眨带着大家闺秀的端庄，“何事惊慌？”

“如此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许是奔跑过度，丫鬟百合大口喘着粗气，急急忙忙道，“大小姐，老爷回来了，在门口正好撞见男装打扮的二小姐，老爷气恼得不行，把二小姐叫进了……”

眨眼间，眼前之人已不见声音，百合愣愣地喊道，“嗳，大小姐，奴婢还没说完呢。”

墨梓芸急忙朝佛堂跑。

这丫头，平时像野小子一样偷溜出去玩也就罢了，今天是什么日子，难道她不记得！

早晨特意嘱咐，今天不能外出，把她这当姐姐的话当耳旁风了？

三月十八，将军府二小姐的生辰，同时也是将军夫人的祭日。

将军墨问和将军夫人，伉俪情深，将军夫人生前喜欢礼佛，逝后将军在府内设佛堂，用于供奉夫人灵位。

墨梓芸心里明白，爹爹一直将娘亲的离开怪罪在凝夕身上，觉得要是没有凝夕，娘亲便不会因难产而丢下他。

所以这十五年来，凝夕从未在爹爹那里得到过属于父亲的疼爱。

墨梓芸已是适嫁的年龄，长相秀美，德行出众，家父墨问又是战神将军，自然不乏上门提亲的人，墨梓芸不是没有看上的，迟迟未婚配，只是担心妹妹在家的处境。

……

把那对父女的事安排妥当，墨凝夕哼着不成调的歌谣，慢悠悠的回将军府。

不想，在门口遇上了自家爹爹，拉起她的后领就往佛堂拽。

墨凝夕见怪不怪，爹爹喜欢干这行事，三回两回下来，墨凝夕已然习惯，她跪在灵位前，随口道，“爹爹今日回来，忒早！”

墨问深沉着眸子，冷哼，“是比你早了一步……可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何把你带来这里。”

墨凝夕努了努嘴，做出认真思考的样子，只是张嘴就变得糊里糊涂。

“唔……此番出府没有经过爹爹允许，我以为等我回来，爹爹还未回家，也就蒙混过去了，可谁叫我运气不好，被爹爹撞个正着……”

“啪！”

墨凝夕话未说完，霎时脸侧过一边去，发丝亦跟着侧过来几许。

自她身后移到身前，指着上方灵位，居高临下看她，墨问怒目而视吼道，“枉你娘亲为了生下你不惜舍去性命，你这不孝女，竟然连她祭日都忘了。”

瞧瞧，瞧瞧，她说的像是身为女儿该说的话么？

糊弄起自家老子来了。

脸上挨了一巴掌，墨凝夕缓缓抬起头来，依然眼梢弯弯，似乎并不觉着吃痛。

她看着墨问，嘴边渐渐勾起一丝浅显的弧度，颇有种自嘲的意味，“娘亲若还健在，看到爹爹如此狠心，该是要不高兴了。”

虽然没亲眼见过娘亲，但她从姐姐口中知道，娘亲是一个温柔似水的女人，面上永远漾着纯净的笑，好像天下间，没有什么事情能惹她纷扰。

所以，娘亲断不会做出动手这般粗鲁的行径。

提到已逝妻子，墨问面色微变，若有似无地绷紧了身子，若叹息道，“这般牙尖子嘴利，也不知你像了谁。”

墨凝夕忽然露齿一笑，面上表情十足认真，语气里却有着些调皮的味道，“俗话说，儿朝母来，女像父，我该是像极了爹爹。”

行至门口的墨梓芸顿了下脚，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来到墨问的面前，“路过花园的时候，瞧着几株桃花开得正艳，顺手折了几支，爹拿去送给娘亲可好？”

墨问看着大方得体的墨梓芸，余光瞥了眼跪没跪样的墨凝夕，阴沉的脸色渐渐舒缓了下来，轻声道，“芸儿有心了，你娘亲在天之灵若是知晓，定是欣慰不已。”

地上的小可怜，不服气的‘哼’了一声。

爹爹就知道偏心姐姐！

“嗳，你再给我鬼叫个试试，看我会不会打你。”墨问插好最后一支桃花，原地转看了几下，找不到教训墨凝夕的东西，气得又将扬手。

墨梓芸见架势不对，赶忙把点好的祭香塞入即将动怒的老父那只将抬的手，与墨问道，“爹，先给娘亲上香吧。”

斜目悄悄睨了墨凝夕一记，似在警告，给我消停着点。

墨问回眸，双手举香，沉默无言。

严肃的表情吓得墨凝夕一个字都不敢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乖巧的学着姐姐举香祭拜。

晚饭后，墨梓芸抓着妹妹的手腕，一路无话进了闺房，墨凝夕低着头，做好耳朵发聩的准备。

墨梓芸指尖沾了药膏，轻轻涂抹在那张微微泛红的脸蛋上，心疼之下忍不住训斥，“你看看，你看看你这穿的是什么？”

“你！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怏怏许久的墨凝夕来了兴致，“姐，如何，骊都今年最流行的男装款式，我穿着好看吧？”

墨梓芸的怒火一下子就冒了起来。

她还知道说这是男装？还好意思说这是男装？一个好端端的姑娘家，没事穿着男装大街上晃悠，真是气死她了！

如果在街上瞧见她这模样，她都不想承认她是自己的妹妹。

“你都多大了？十五岁，十五岁了啊，明年就成年，是大人了，你看看你自己什么样子。凝夕我告诉你，从今往后，再穿这些不是姑娘家该穿的衣服，别说爹会对你不客气，我也不会对你客气。”

墨梓芸又气又急，见自家不省心的妹妹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干脆放狠话，“你真是太不象话了，以后，谁再敢给你弄这些衣服，或是给你钱，我就让谁滚出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