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三哥也知道。”

江羡宁眸光一闪，在江叙白对面的长椅上坐下，忙追问道。

“不过我至今不明白，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是民间流传的一句谚语。说的是九天玄女本是玄鸟所化，当年在羽化成仙之时，她吐出的落云珠在北海之境化作了云梦西洲，也就是梦西国。”

“梦西国？这难道就是……”

“没错，就是近来外头那些百姓口中所说的那个，令大家闻之生畏的地方。”

江叙白说到此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犀利之色。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这个国家多年前就已经灭国不复存在了，留在世间的，就只有传说而已。而他们所象征崇拜的先祖，便是玄鸟。”

“那…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国家？又究竟为何会灭国？”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你真的想听？”

“与其说想听，倒不如说，我是想拨开眼前的迷雾吧。”

江羡宁收敛起略显急躁的态度，捧起手中的茶蛊抿了一口，一时只觉沉静了许多。

“难道，三哥不想吗？”

而江叙白闻言只是温和一笑，并没有回答，那双洞明世事的眼眸显得深邃而幽远。

沉吟片刻，只见他抬起一只手伸向了江羡宁的后襟。

随着一种轻柔的感觉触动脖颈，待到江叙白将手收回时，一朵白海棠已经夹在了他骨骼分明的指间。

“就像这朵海棠花，小宁一定以为，是方才从上头落下来的吧？但实际上，打从你进入这座别院起，它就早已藏在你的后襟，只是不为你所察觉罢了。棋局早已布下，迷雾早已织好，而你我，皆是局中人。”

江羡宁凝视着手中这朵含苞初绽的白海棠，内心又是一阵思绪起伏。

眼波流转间，突然觉得面前这个不沾红尘的男人，虚恍得有些失真。

他似乎知道些什么，却又一直徘徊在边缘，不想，更不愿意深入其中。想到此处，便无奈地耸了耸肩。

“与其说是局中人，倒不如说，是颗棋子吧？”

“但你要知道，最终也只有棋子，才可以破局。”

江叙白云淡风轻地说着，将视线移到了于飞在天边的玄鸟风筝上。

默然少顷，这才娓娓道来。

众人口中的梦西国，又称云梦西洲，是北海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仙岛之国。

古有“九龙朝凤，玄鸟吐珠”之说，据传梦西国皇室是九天玄女之后，世代守护着玄女当年羽化成仙化作玄鸟之时所吐出的“落云珠”。

“落云珠”是由玄女成仙时凝结其仙气和灵气而幻化而成，集日月天地之精华，其力量会在每十八年复苏一次，传说能拯救苍生，取得天下，无所不能。

只是这千百年来，不少人试图找到这处仙境却都遍寻无果。

甚至有人声称，此地就是一处人们臆想中，根本就不存在的国度。

但实际上，当年九天玄女创造此国之时，施展灵力，在梦西国的四周织起了一道天然屏障。

也正因如此，即使天下烽烟四起，群雄割据，它也能免于战火侵蚀，独守一方宁静。

但是不知为何，就在十五年前，北海突降天灾，北海之墟海水倒灌，一时间山崩地裂，水漫金山，作为国家屏障的结界被破，隐世多年的云梦西洲也就赫然暴露了在风中。

而当时的落云珠即将迎来第十八年的复燃之期，为了得到这颗传说中能够翻天覆地的神物，四方势力闻风而起，蠢蠢欲动。

这个原本如世外桃源般遗世独立，安然一隅的梦西国，顿时处在了风雨飘摇的存亡边缘，成了一众饿狼眼中随时能够掠夺分食的肥肉。

但当时的众人并不知道，他们日思夜想都渴望得到的落云珠，已经在灾祸中销声匿迹，直至今日仍旧下落不明。

而当年的天下经历百年的纷争逐鹿之后，除了那些早已俯首称臣的边陲小国之外，虽然尚有

别国势力在苟延残喘中，但在大秦日益扩张的铁骑面前已然如同风中残烛，不足为惧。

先帝萧琰野心勃勃，平生夙愿就是统一四海，坐拥千秋霸业，于是很快就下令出兵。

说到此处，江叙白的容色变得有几分古怪。

“而当时带兵前往的，正是我们的父亲。”

“你说爹？”

江羡宁有些意外地睁大了眼睛，确实没想到原来这其中竟还有如此关联。

“那你的意思是，是爹领兵将梦西国赶尽杀绝的？”

“不，初始时，他是去迎亲的。”

“迎亲？迎谁的亲？”

“真要说，那应该是一位仙女。只可惜，落入了凡尘。”

就在此时，原本在一旁默然不语的沈灵均突然接了话。

只是，她依旧是凝望着天上那只在风中摇曳的“玄鸟”，让人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而江叙白闻言眸色渐深，刚想说些什么，却突然以袖掩面咳嗽起来。

“三哥，你还好吧？”

身旁的沈灵均见状更是不假思索地放开风筝线，一脸紧张地匆忙上前拍抚着他的背。

而随着线轴脱手，这只原本平稳升空的风筝在空中逆风盘旋了几圈之后，就这样随风消逝在了天际尽头。

一旁的侍从同尘也匆匆跑上前来扶起江叙白往屋内走去。

“小少爷，三爷该休息了。”

望着江叙白因为咳嗽而更加苍白的脸颊，江羡宁轻抿唇角，心里却泛起了一阵酸楚之味。

如果他身体康健，定然有着大好的年华和前程，而不是终日困在这方寸之隅，靠着他人的医术和汤药辛苦度日。

就这样惋惜地想着，却见江叙白侧过头来对自己安然一笑。

这笑容中没有忧伤，没有沉重，更没有颓靡，令人望之如拂面清风，情不自禁地沉浸其中。

等到江羡宁回过神时，院中就只剩下她，和身旁那棵芬芳摇曳的白海棠。

………

断线的玄鸟风筝就这样穿过长天重云，越过青砖黛瓦，随着傍晚渐强的西北风一路西行，最终落在了了一棵飘落着槐树叶的巨大树荫下。

须臾之后，一只白嫩细致的纤纤玉手伸过来将它拾起，手腕上殷红剔透的血色玉镯显得格外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