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陌铅华尽醉人(苏紫陌岳清辰)_苏紫陌岳清辰完整版在线阅读

古代言情类型《紫陌铅华尽醉人》,现已上架,主角是苏紫陌岳清辰,作者“仁谦谦”大大创作的一部优秀著作,无错版精彩剧情描述:转世降生在贫苦农家,只想平凡过一生,可造化弄人,一路走来遇到的都是些奇葩,只能披荆斩棘勇往直前那诡秘的传说与我有何关系?谁又是那个值得托付的真心人?大不了自己过完这一辈子,离开前干了那碗孟婆汤,再也不要记得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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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篇 风起闾邱


今天天气温和晴朗,至华殿外,四岁的十七皇子正与乳娘在花园中玩耍,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够那落入池塘的纸鸳,却被乳娘一把抱了起来。

乳娘点着他的小鼻头说道:“永仁,你不会游水,掉下去可就不得了喽,你可忘记了前一阵子,岳小姐还从那香砌湖中将你救起,你染了寒凉病了数日吗?”

十七皇子咧嘴笑了起来,伸出胖胳膊让乳娘抱。

“溪姐姐今天来不来啊?”十七皇子问乳娘。

乳娘愣了一下,小声说道:“岳小姐今天恐怕不会来了,殿下您不要再等了。”

十七皇子一听乳娘称呼他为殿下,就知道附近有母后的耳目,他虽恋恋不舍,但还是听话地随着乳娘回到了至华殿中。

十七皇子刚刚离开,至华殿外就传来了太监一浪高过一浪的通禀声,至华殿中的宫女太监都来到大殿前,跪在台阶下方,准备迎接大皇子的到来。

大皇子一身红色长袍,步履如风,他身后跟着数名小太监,他们都知道大皇子为何如此匆忙,所以紧跑几步,推开花园大门,恭请大皇子进入。

“溪儿怎么还没来呢?”大皇子问至华殿中的管事公公。

那公公谨慎地答道:“岳小姐恐是今日还有功课尚未完成,应是还在月善堂。”

大皇子皱着眉头,”哼”了一声,他只恨自己已然束发,学业已从月善堂转入日善堂,不能再天天见到岳溪儿。

他在花园中的石凳上坐了一会儿,看到满园跪俯的太监宫女,心中烦躁异常,大声喝道:“全都滚下去!”

藏在至华殿门后的十七皇子被乳娘唤了出来,他虽然万般地不情愿,但还是不得不出去拜见他的这位大哥。

“永仁,你下月初也要进入月善堂了吧,是不是很期待啊?”大皇子阴阳怪气地说道。

十七皇子有些懵懂,他是有些期待,因为每日都能见到漂亮的溪姐姐了,但他却不想读书,他只想天天在这至华殿中玩耍,最好溪姐姐也能不去上学,能够一直陪着他。

大皇子见他这十七弟大大的眼睛上翻,一副天真无邪的可爱样子,心中愤愤地想到,上次怎么没淹死这个小东西!还令得溪儿撞见,以为是我推他下去的,从那日起溪儿便不再理睬我了。

还有那个可恶的通远国王子,虽然身为质子,却仍旧一副不羁的做派,居然斗胆将溪儿放在心上,虽然不敢明着与我对抗,却老是在溪儿耳畔说我的坏话。

大皇子又坐了一会儿,看他那十七弟一会儿扑蝴蝶,一会儿逮蚂蚱的,真是越看越气,他重重地咳了一声,站起身来,连招呼都不打,就带着太监们离开了。

太监总管肖公公站在宁武帝身旁,见皇上抬手去够那书案上的茶盏,赶紧上前一步,双手将茶盏捧到皇上面前。

“下月初,永仁便要进入月善堂读书了吧,可有准备妥当?”宁武帝问道,抿了一口茶水,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肖公公赶紧轻抚皇上的后背,又将一块洁白的帕子递了过去,等他气息渐渐平复,才将那帕子接了过来,偷眼看到,上面有鲜红的血迹。

肖公公面上挂着谦卑的笑容,恭敬地回禀:“皇上,十七殿下的入学式已由岳国师挑选良辰吉日,各种事宜都已准备妥当。”

宁武帝又押了一口茶,胸中憋闷稍有缓解。

他微闭着眼睛,想到他那去世的李皇后,每当他咳嗽之时,便会亲手为他熬制参汤,然后一勺一勺地喂他喝下,虽然并不能缓解郁症,但心中总会舒畅许多。

哎,只可惜李氏去世得太早,还留下了一个令人头痛的大皇子永恩。

虽然永恩相貌出众,天资聪颖,性情却乖张暴戾,宫内宫外对他颇有微词。如若不是第一子,又是李氏所生,可能早已将其赶去个偏远的地方,眼不见也好心为静。

宁武帝睁开双眼,看着躬身伺候的肖公公,想起应该询问一下永仁的太傅是谁,他料到应是国师岳举,毕竟岳国师做太傅多年,教授了多名皇子与公主。

“永仁的太傅是岳举吧?”宁武帝又闭上了眼睛。

“岳国师推荐了江尚书的长子,江怀山,也就是今年的新科状元。说此人虽然年纪尚青,文才武略却是无双的,在陛下委以重任之前,教授十七殿下应是十分合适的。”肖公公回禀道。

宁武帝这才想起来,殿试时他钦点了状元,这个江怀山的样貌和才华确实令人惊叹,他也认为此人是头角峥嵘的栋梁之才。

可是,江尚书与那早有异心的李将军过从甚密,所以殿试时,他只是夸赞了几句,并未授予江怀山任何官职。

也好,江怀山进入月善堂,正好可以牵制住江尚书,如若胆敢有任何异动,他这宝贝儿子便是送入龙口中的最好人质。

“对了,岳国师前阵子说要为朕制一件宝物,说是可以压制朕体内的顽疾,那宝物可制成了吗?”宁武帝问肖公公。

“皇上,今日未时,岳国师曾前来求见,但您那时正在休息,不便惊扰。岳国师令老奴传话,说那宝物只差最后一道工序,但还需等待良机,绝不可操之过急。”

肖公公回禀完,偷眼看向皇上,心中忐忑。未时岳国师前来求见时,皇上哪里是在休息,分明是喝了凌皇后送来的汤药,又昏过去了而已。

宁武帝一手抚上额头,他有些累了,近日不知为何,总感觉身心疲累无比,他虽已不是壮年,但也绝非苍老到每日要睡上七八个时辰的地步。

只希望岳国师将那宝物速速制成,不只能压制体内的顽疾,也可缓解这终日嗜睡的症状。

他本来还想命人将岳国师和江尚书找来,商讨一下册立太子的事宜,但他一想到此事,就头昏脑涨。

虽然他珍视已经去世的李皇后,有心立大皇子永恩为太子,况且,立第一子为太子本就是恒古不变的传统,但这永恩真的不成器,种种行径简直令人无法忍受,前阵子居然推他最喜爱的十七子永仁入湖,幸亏岳国师的女儿岳溪儿经过,将其救起,否则后果不堪想象。

他又有心立永仁为太子,毕竟他是现任皇后凌氏所生,但永仁的年纪实在太小,一旦册立为太子,那凌氏极其外戚恐会更加猖狂。

哎,真是件难办的事啊!

册立太子之事,还可以再拖一阵子,但这朝政大事,却是拖不下去了。

本来已经谋划多年,终于得了万全的机会,可以不动声色地割裂李将军的兵权,但北面闾山地区的蛮族近日繁扰边疆,南方宝岛通远的燕家也开始蠢蠢欲动,朝中凌氏一族更是借此机会,将其胞弟凌汝南提拔上来,剔除了异己,把持水军大权,彻底将鳌赤海峡的出海口握在了掌中。

人祸已经如此之多,偏偏又赶上了天灾。

邱岭流域突降暴雨,导致河堤决口,引发洪水,不只冲毁了大片村庄,还污染了水源,搞得荆楚大地瘟疫横行。未等收拾破败残局,又有蝗灾来袭,令得鱼米之乡颗粒无收,灾民激增,饿殍遍地。东北部的曲塘关一直在加紧开采寒铁矿,可是连日来却不断塌方,不知待到南北大军夹击之时,我闾邱可有充足的军械进行对抗。

哎,现在朝廷上下人心惶惶,整个闾邱国也是一塌糊涂,难道真的是朕治国无方吗?

肖公公见皇上沉思已久,轻声问道:“皇上,老奴扶您去休息吧。”

宁武帝点了点头。

肖公公服侍皇上躺下后,又叮嘱了小太监诸多事宜,便退出门去。

他还得去个地方,那次香砌湖的事情,并未达到预期,他还得再找找机会,若是李将军怪罪下来,他这条老命也不久已。

大皇子永恩站在月善堂门口,他已经多日未见到岳溪儿了,但等了许久,也不见溪儿出来。

他绕到后窗处,但窗子太高,两名小太监赶紧趴在地上,躬起了身子。

大皇子双脚踩着小太监的后背,将窗子推开条缝隙,往里探看。

那人是谁?

背对着他的男子长身玉立,背影已是一派淑人君子之姿。

过了许久,男子转过身来,虽然逆光昏暗,仍能看得出其面容清朗如月,俊美犹如天人。

男子走到岳溪儿身边,接过她手中的狼毫小笔,为她的画作添上最后一笔。

岳溪儿漂亮的脸蛋上扬,看向男子的目光满是痴迷。

这人不就是那个新科状元江怀山吗,他本该教授我那十七弟功课,怎地借此机会亲近上了我的溪儿?

大皇子越想越气,狠狠地跺脚,踩得两名小太监龇牙咧嘴。

他双脚落地,撩起袍子,狠狠踢了小太监一人一脚,气哼哼地大步离开了。

“溪儿,这可是你前些日子丢失的珠子?”

一个男孩跑了进来,他身材瘦小,面容文弱,细细的眉毛淡得几乎不见踪影,可是他的双眼精亮慑人,一看就是绝顶聪明之辈。

“谢谢你,燕永翎。”岳溪儿的声音婉转动听,她并未看向那个男孩,只是伸手接过了蓝色的珠子,眼睛始终盯着正在收拾书案的江怀山。

小个子男孩眼珠转了转,轻声说:“溪儿,岳太傅今晨说了,要我辅导你背诵《解语》,我先在这儿陪你作画,待到傍晚再一同去我那燕王府可好?”

岳溪儿听了撅起嘴来,起身开始收拾画具,她可不愿去燕永翎那座监狱一般的王府,还是趁着天没黑,赶快随他去背诵解语吧。

岳溪儿恋恋不舍,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正堂,江怀山抬起头来,看向那一抹青色的身影。

虽然岳溪儿年纪小他许多,但那俏丽的脸孔,已经出落得凹凸有致的身躯,还有那双美丽的大眼睛,还是引得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心中荡起了层层涟漪。

江怀山不断地告诫自己,他来这月善堂只是教授十七皇子功课的,绝不能乱了心思。他清楚地知道,大皇子永恩,还有那通远国来的质子燕永翎,都对岳溪儿有情,就连那垂髫小儿永仁也一副痴心相许的样子。

如此风情万种,迷倒身边众多男性的女子,绝不是他江怀山所要的。他一定要克制住内心的那份悸动,不可误了终生。

况且,现在政局紧张,时事多变,父亲他至今仍未决定依附哪方势力,如果不谨慎行事,恐会误了大事。

大皇子回到他的朝露殿,心中憋闷,乱砸了一通后,随手抓过来一名宫女,他想要发泄一下,但怎么看这宫女的脸孔也不及岳溪儿万分之一,瞬间就没了兴致。

他又想到,父皇他久久不册立自己为太子,而那凌氏之子永仁,却被父皇捧在了掌心。倘若哪天父皇昏了头,立了那个小东西为太子,凌氏一族又掌管着水军大权,我这丧了母后的孤家寡人,又岂是他们的对手?

他开始认真考虑前几日束特族提出的秘密交易,倘若应了那些北疆蛮子的要求,得了助力登上太子之位,那世间万物,天下众人,是不是就唾手可得,尽在掌握了呢?

岳国师在自己的国师府中来回踱步,他满怀欣喜,却也忧心忡忡。

那宝物即将制成,怎奈总是差在最后一步,反复验证终不得要意,总觉得自己落下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是,那会是什么呢?

皇上天天催促,我这国师只能倚老卖老地拖延了许久,但总得给出个时限交付上去才行啊。

岳国师正在烦恼之际,有仆人前来通禀,说是府外有名远道而来的僧人求见。

岳国师哪里有心情见什么僧人,命仆人随便施舍些银两,打发走算了。

但仆人去了又回,说那僧人不要银两也不要饭食,只求见岳国师一面,还说可解国师的疑惑。

僧人被请了进来,见到岳国师并不下跪也不行礼,他年约二十,衣衫褴褛,却一副轻灵脱尘的面容。

岳国师不知来者何意,所以并未开口。

僧人直视岳国师的眼睛,说道:“你那宝物虽可镇住皇帝体内的顽疾,却镇不住这江山社稷。”

岳国师听了大惊,来不及怪罪僧人这大逆不道的言语,直接请教道:“该如何破解?”

年轻的僧人微微一笑,声音沉稳:“如想制成宝物,还需献祭两条真龙。”

岳国师不解:“真龙从未见过,就算真的献祭了,那这闾邱国的龙脉岂不就此断绝了?”

僧人继续说道:“从古至今,龙脉何曾断过?只不过是改朝换代罢了。宝物能否炼成,只取决于皇帝是想保住自己的性命,还是想延续千秋万代的国运而已。”

岳国师大怒,这哪里是什么破解之道,分明就是让皇上在自己的性命和闾邱国的国命上二选其一啊。

岳国师有心以妖言惑众之罪惩治了这名僧人,但又觉得这年轻人居然敢只身一人拜见当朝首府,口吐狂言却毫无畏惧之意,一定不是凡人。

岳国师亲自将僧人送出府门,拱手告别时问道:“不知大师从何而来,法号怎么称呼?”

年轻的僧人回答:“贫僧俗家姓韩,本是发配至囚境兹蘭的戴罪之人,幸得尊师解救,修行未到,尚未赐法号。”

“那真龙如何辨别呢?”岳国师虽然不信,但还是追问道。

“以龙魄接近时,百会穴有紫光环绕。”

岳国师满心疑惑,又怕被个年轻人耻笑,只是再三叮嘱,切莫四处乱说。

僧人躬身施了俗家一礼。

“贫僧此次向国师道明天机,只是为了偿还前世的罪孽,今生苦短,但求化做一缕青烟,乘风归去,还请岳国师放下心来。”

僧人说着已经走远。

岳国师看着渐渐模糊的身影,忍不住问了最后一句:“龙魄是何物?此时又在何处?”

一声长长的吟笑后,有个虚无的声音从天边飘来:“国师真是糊涂,那龙魄一直就在国师身边啊。”

岳国师一阵恍惚,再望向茫茫黑夜,哪里还有僧人的踪影,只留下萧瑟的树木轻轻晃动。

宁武帝今日传岳国师前来,命他在三日内将宝物制成,岳国师想了又想,还是将那日年轻僧人的狂语挑拣着回禀了上去。

宁武帝听了,当即下旨,遍寻龙魄,尽快找出两条真龙。

岳国师有心拖延,但看皇上那不容置疑的神情,只好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他这些日子根本顾不上研究宝物,而是将国师府从里到外翻了底朝天。

那龙魄究竟为何物?又是个什么模样?如果真的就在自己身边,那可万万不能让皇上知晓啊。

宁武帝咳嗽起来,拿了块帕子捂住嘴,还是有鲜血喷了出来。

一众太监宫女吓得匍匐在地,岳国师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宁武帝虚弱地说道:“昨日太医为朕诊疗,说朕体内的顽疾如若无药可医,恐是命不久矣。”

宁武帝话音刚落,肖公公便喝了一声,一队士卫冲进门来,将御书房中的太监宫女全部押了下去。

岳国师抹了把头上的冷汗,心中暗道,刚刚被带走的宫人全部都会被处死,他之所以还能跪在这里,只因他曾夸下海口,说以闾山上的邪玉炼就一尊玉匣,便可镇住皇上体内的顽疾。

他研究巫蛊秘术多年,本有八成把握如了皇上的愿,但经那年轻的僧人点拨后,却令他完全相信,只有献祭了两条真龙,才能铸就玉匣的精魂。

“岳国师,北疆蛮族已举兵攻至凤栖谷,南方通远也出动水军强占了避风岛,国内天灾人祸不断,反叛声四起,朝中各方势力也趁机挑起了诸多事端。”宁武帝又咳了一声。

“朕真的不如就此归去,把这万里江山留给后人,只是...”宁武帝以宽大的袍袖掩住面孔。

“只是...朕不只愧对了闾邱的千秋基业,更辜负了宁氏的万代先祖啊!”一阵阵呜咽声传出。

岳国师匍匐在地,声音颤抖着叫道:“臣,愿为皇上解忧,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宁武帝没再说话。

岳国师等了一会儿,把心一横,咬着牙说道:“三日之内,臣必将玉匣亲手奉上,还请皇上您一定要保重龙体啊!”

宁武帝又接连咳嗽了数声,哽咽更甚。

肖公公上前将岳国师扶起,岳国师重新跪好,又重重地磕了个头,才退了下去。

返回国师府的途中,岳国师垂头丧气,他气恼地想到,堂堂一国之君竟然使出了苦肉计,他也只能放手一搏,定要在三日之内寻到两条真龙,才可保住全家人的性命。

御书房中,宁武帝面色凛然,厉声问道:“那僧人如何说的?龙魄就在岳国师身边?”

肖公公躬身回禀:“国师府内的探子确是如此回的,还说岳国师已翻遍府中上下,想必是真的不知那龙魄究竟为何物。”

宁武帝皱起眉头,在御书房中来回踱步。他左思右想,忽然意识到何为岳国师最最珍爱的宝物,他不禁莞尔一笑,却也长叹了一声。

岳溪儿今日刚迈入月善堂,未等寻见她心心念念的怀山哥哥,就被肖公公叫了出去。

皇后那儿有通远国新送来的贡品,召见溪儿过去瞧瞧。

岳溪儿跟在肖公公身后,她记得皇后的寝殿应是在西侧,怎地此时却往东方走呢?她不敢多问,只能紧紧跟上。

肖公公在御书房门口停下脚步,岳溪儿探头往里看看,吃了一惊,为何满满一屋子的皇子公主,他们也都是来看贡品的吗?

宁武帝强打精神,端坐在书案后方,他挨着个地打量面前这些孩子。

大部分面孔他都不甚熟悉,有的被他召见过几次,有的甚至只在出生时见过一面而已。

他夜不能寐,想了整整一个晚上,总觉得那年轻僧人口中的两条真龙,应该就在这皇宫中。

全天下除了皇族,谁还能称之为“龙”呢?

他虽然不确定岳溪儿身上到底有没有龙魄,但这已是现在唯一可行的方法了。

岳溪儿由肖公公引领着,穿梭在皇子公主之间,她偷眼观看,很多人她也不认识。

大皇子永恩紧紧地盯着那娇俏的身影,岳溪儿感受到灼热的目光,别过了脸去。

她来到十七皇子永仁身边,低头看看这个小人,偷偷地在他的胖脸蛋上弹了一下,小男孩刷地红了脸。

岳溪儿被带到宁武帝面前,正要行大礼,宁武帝却叹息一声,无力地说:“都下去吧。”

岳溪儿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但也不敢多问,跟着一众皇子公主退了出去。

御书房中安静下来,宁武帝剧烈咳嗽,呕出了一大口鲜血。

他的心房绞痛,他深知这血并非是那顽疾所致,这乃是他的心头泣血啊。

他刚才清楚地看到,岳溪儿经过大皇子永恩和十七皇子永仁身边时,两人头顶上萦绕的绚烂紫光。

那僧人口中的两条真龙居然真的就在这皇宫中,竟然是他本要册立为太子的两个亲生儿子。

宁武帝口中又泛起了咸腥,他勉强压了下去,闭上了眼睛。

肖公公俯身,轻声说:“皇上,请您保重龙体。”

宁武帝脸上一派惊涛骇浪。

肖公公继续道:“只有皇上您身体康健,这闾邱国才能千秋太平,只有您长生百岁,这闾邱国才可万代兴盛啊!”

宁武帝抿着嘴唇,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肖公公声音颤抖,悲声叫道:“皇上,您才是这天下间唯一的真龙啊!”

宁武帝又接连咳出几口鲜血,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悲叹。

肖公公偷眼望向皇上,此刻,皇上依旧紧闭着双眼,但面容已然恢复了平静。

肖公公跟随皇上多年,深知皇上的性情,就算身边无人劝慰,皇上也一定会遵从心中所想,绝不会摒弃原有的欲念。

尘世间的万物生灵算得了什么,只有自己的性命最为宝贵。骨肉血脉不过是龙袍的一角,为了保全现在拥有的一切,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

三日大限已到,岳国师愁眉不展,他站在御书房前,一心想着如何谢罪,只求保全自己的女儿就好。

他跪在宁武帝脚下,刚想口称罪臣,宁武帝却抢先说道:“两条真龙,朕已经找到,明日由朕亲手献祭给宝物,还请岳国师将一切准备妥当。”

岳国师惊得不知说什么好,只能一个头磕在地上,应了皇上一句:“臣遵旨。”

宁武帝并不想如此急迫地献祭两条真龙,但是时局纷乱,一切都迫在眉睫。

他终日惶惶不安,时刻想着,只有得了宝物,天下才会安定。

北疆蛮族大军已突破最后一道屏障,再过数日就会攻至樊京城下。镇守边关的李将军一直抵抗不利,数月来拖延战事,只守不攻,虽然官兵伤亡甚微,但广袤疆土却损失惨重。

南方的凌汝南统领百万水军,与小国通远对抗却连吃败仗,还找出诸多可笑借口一味推脱。

江尚书暗地里归附于李将军,岳国师也因其爱女与那江怀山私定了终身,随时都会投靠李贼一方。

宁武帝想到他的大儿子永恩,心中也是万般地不舍,但又气愤于这孽子一心地儿女私情,在月善堂撞见岳溪儿与江怀山亲热,回来就大发雷霆。更何况,他还胆敢私下会见北疆蛮族,许了他们诸多利益,为了登上这太子之位,真的是与虎谋皮,不择手段。

宁武帝又想到了十七子永仁,那孩子确实天真可爱,但其母后凌氏却是蛇蝎心肠。半年来屡次在他的汤中下药,虽然已尽快服下了解药,但终归为时已晚,到底还是落下了终日昏沉的病根。

这毒妇甚至还权欲包天,借其弟凌汝南之势干预朝政,看来是等不及永仁长大成人,就要夺取皇座,一步登天了。

呵呵,这两条真龙虽然都是朕的亲生骨肉,但是献祭了哪个也不可惜。如今已到了鱼死网破,你死我活的地步,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第二日一早,岳国师便将那宝物玉匣献了上去。他虽然不知皇上为何命他的女儿也出席献祭法事,但君命不可违,只好胆战心惊地将溪儿一并送进了皇宫中。

天空中阴云密布,寒风打着旋儿吹过刚刚发芽的树枝,原本晴朗温暖的春日,刹时间变得好似凛冽的寒冬。

岳国师跪在龙舞殿的台阶下方,心中升出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他紧握双拳,抵在地上,不敢起身探看,心中唯一的安慰便是留下了一手,为那玉匣设计了两把完全无法复制的钥匙。

皇上一旦将两条真龙献祭其中,如果没有钥匙,便再也无法开启玉匣。

他不在乎这场法事能否成功,只求自己的宝贝女儿能够平安地走出这座阴森恐怖的龙舞大殿。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岳国师的双腿已经跪得麻木,岳溪儿还是没有出来。

他紧盯着那八扇高耸的朱漆大门,生怕一个不留神,漏下了溪儿的身影。

为何天空中飘落下片片雪花?这不该是下雪的季节啊!

岳国师身上覆盖了厚厚一层白雪,终于看到朱漆大门缓缓开启一道。

肖公公躬身走了出来,站在门口搀扶着宁武帝迈过高高的门槛。

宁武帝身上的金色龙袍已被鲜血浸透,他低头看了看台阶下方的岳国师,并未说话。

又过了许久,岳溪儿才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

岳国师想要起身上前,勉强支撑起僵硬的身体,却又跌了回去。

岳溪儿披头散发地来到他面前,满脸满身的鲜血,眼神空洞,面容呆滞。

他抱住溪儿,溪儿却愣愣地毫无回应。

岳国师向皇上投去乞求的目光,宁武帝凝视许久,微点了下头。两名侍卫上前,搀扶起二人,将他们送回了国师府。

岳国师今早来看望他的女儿,他已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睁着眼睛直到天亮了。

岳溪儿的床旁,仍旧坐着那名痴情的男子。

岳国师闭上眼睛,忍住马上就要溢出的泪水,颤声说:“怀山,我替溪儿谢谢你的好意,已经三年了,还请你不要再来了。”

江怀山好似完全没有听见,他握着那只瘦削的手,紧紧地盯着床榻上目光空洞的女子。

他无数次地回忆起,第一次见到岳溪儿时的悸动,还有强忍着不去想她的煎熬,还有那夜执子之手,唇舌交缠的怦然,以及三年前,无论他如何呼唤,怀中之人都再无一丝回应,只留下他一人苟活至今的悲痛。

江怀山咬咬牙,对岳国师说道:“国师大人,家父予您的提议仍然有效,还请您再做斟酌。”

岳国师深吸了一口气,却久久没有吐出来。

他哪里不想报复那个可恶又可恨的宁武帝呢,只是他如今再无任何实权,孤儿寡父在这国师府中苟延残喘,行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那日献祭之后,也就是玉匣炼成之时,南北两方大军虽然仍以破竹之势挺进,但却在第十日同时撤兵。疆土虽然并未归还,但却达成协议,允诺将其侵占土地上所收缴的八成税银上缴于闾邱国库。

皇上的顽疾也在第十日时奇迹般地好转了。

宁武帝不愧为当世枭雄,立即重整旗鼓,先是削弱了凌氏一族在朝中的势力,又在这三年中对李将军不断施压,分割其手中的兵权。

看来这玉匣确实挽救了皇上的性命,却并非如那僧人所言,阻断了闾邱国的国运。

岳国师陷入感慨与懊悔之中,矛盾的心绪堵得他喘不过气来。

江怀山见岳国师满脸的惆怅,心中烦乱,怜悯凄楚之情升起,转瞬间又被愤怒狠辣所代替,他目光狰狞,咬牙切齿。

“难道国师您不愿为溪儿讨回公道吗?”

岳国师老泪纵横,想了又想,终于抛开所有,重重地点了点头。

夜晚,岳国师在孤灯下摩挲着亡妻留给溪儿的一件件嫁妆,有仆人进来通禀,说是有人求见。

岳国师亲自打开书房大门,迎进了那位贵客。

他想跪地行大礼,却被抓住了双臂,示意直接落座。

两人坐在桌旁,久久没有言语。

贵客将头上的帽兜摘下,从袖口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布包,递给了岳国师。

岳国师颤抖着双手接了过来,汹涌的泪水,夺眶而出。

贵客叹息一声,声音苍凉。

“本宫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爱卿无论作何决断,本宫都甘心接受。”

岳国师双膝跪地,俯身扣头,那位贵客起身用帽兜遮住头部,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匍匐在地的苍老身躯,转身离开了。

三个月后,闾邱国迎来了新一轮的战事。

李将军携百万大军起义,南方的凌汝南也紧随其后挑起了凌氏皇旗。

宁武帝先是亲手缢死了凌皇后,又将岳国师打入天牢,连夜间抄了国师府。

可是他依旧夜不能寐,那凌氏死前毫不反抗,紧盯着他的双眼,咬着牙关一声不吭。

岳国师也是一样,不言不语,受尽酷刑也未吐露出玉匣和他女儿岳溪儿的下落。

宁武帝万分后悔,献祭之日,一念之差未杀掉岳溪儿,那痴傻的女子,如今已成了他的最大心病。

这三年来,他本以为渐渐掌控了全局,但那些表面上的升平不过是自我慰藉而已。南北列强依旧虎视眈眈,朝堂上下仍旧暗潮汹涌,诸多变故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滋生,可他却越发的力不从心。

他十分清楚,如今的闾邱国已为强弩之末,危在旦夕,但他却依旧坚信,当初献祭了两条真龙,必定能保全自己的性命。

他宁武帝才是真正的真龙天子,只要他长命百岁,这世间的一切才会归为正位,这闾邱的国运才会绵延不息。

江怀山一身银色的战袍染得血红,他在天牢中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岳举,他急切地追问岳溪儿的去向,岳举却吐出了数口鲜血,一个字都未解答,就闭上了眼睛。

江怀山亲手点燃火把,扔进了已被砸得稀烂的龙舞大殿。

他脚下踩着宁武帝,脸孔被烈火映得通红。

肖公公躬身将传国玉玺奉上,李将军接了过去。

李将军斜睨着满身污秽匍匐在地的宁武帝,戏谑地说道:“宁氏,如今你沦为阶下囚,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宁武帝咳出一口鲜血,吼道:“朕宁死。”

江怀山听了,仰天大笑,低头看向曾经高高在上的帝王。

“想死?哪有那么容易!你苦心得到玉匣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保全自己的狗命吗?如今闾邱国已破,天下三分,我江怀山定要维护你长命百岁,让你在这余生中亲眼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春日的清晨,乍暖还寒。

山村里,一处地势偏低的院落中,一身粗布衣裙的女子,正从井中提上一桶水。

院子里侧坐落着三间崭新的土坯房,土墙上的灰皮还未干透。

那女子将水桶放下,抬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仰头望向那座光秃秃的小山,又看向院子后面那条潺潺的小溪。

“让你受苦了。”一名年轻的男子靠在正房门口,低声说道。

女子低头莞尔一笑,那笑容耀眼夺目,将这简陋的小院落也映出了勃勃生机。

年轻的男子移不开眼睛,他缓步走向女子,伸出双臂,似要将她拥入怀中。

女子不着痕迹地略微侧了身,弯腰提起水桶,款步走到院子另一头,将水倒入了缸中。

“溪儿,你何时才肯接受我呢?”年轻的男子苦笑一声。

那女子抬眼看向他,朱唇微启:“燕永翎,请你不要再来了,如今你已被立为通远太子,再来这山村,恐会误了国事,更会引起东垚和西川两国的注意。”

燕永翎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心中的怦然不减反增,纵然平日里伶牙俐齿,此时却吐不出只言片语。

他知道,他之所以还能见到岳溪儿,只因他将她囚禁在这小山村中,岳溪儿此刻还能与他交谈,也仅仅源于他救过她一命。

燕永翎心中哀叹,纵使他不顾艰险,忍受千里跋涉,频繁往复于通远和这座小山村,但仍旧无法取代江怀山在她心中的位置。

好在江怀山也得不到岳溪儿,并且为了寻她不到而痛苦不堪。

燕永翎向前一步,将岳溪儿困在篱笆之间,岳溪儿并未闪躲,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虽然,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孔一片冰冷,但燕永翎还是情不自禁,凑近她,在她的额头上落下浅浅一吻。

炙热的嘴唇离开后,并未在岳溪儿的眼中看到恼怒,燕永翎心中雀跃,正欲抚上她的脸颊,却听岳溪儿说道:

“如果我将玉匣给你,你可否放了我?”

胸中有碎裂崩塌的声音。

至始至终,她还是想要回到江怀山的身边。

燕永翎笑了起来,细细的眼睛眯成一条线。

他抬起手,马上有几名侍卫上前,其中一人捧上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布包。

燕永翎拿在手中,掂了掂,缓缓地说道:“就是这个东西?搞得国破家亡?”

岳溪儿看着那个小布包,并未惊慌,反而释然地笑了。

其实,她对燕永翎有着不一样的感情,既感激又厌恶,还有一丝倾慕。

可如今,这小小的试探,就验证了他绝非她的良人。

燕永翎和其他争权夺利的人没有任何区别,只是想要掌控一切,留不住她的心,也要禁锢住她的身体。

燕永翎见岳溪儿面容平静,眼中毫无波澜,心中惶恐起来。

但他马上安慰自己,毕竟只有他一人知晓岳溪儿的藏身处,待他处理完要事,一定要将她带走,不管她愿不愿意。

燕永翎带着人离开了,岳溪儿收拾了一下,走出了小院落。

她爬上附近的一处断崖,在呼啸的山风中向远处望去。那里是一片连绵的山脉,深深浅浅的绿色交织,巍峨耸立。山脉那边仍属垚国境内,再往远处千里便是另一个年轻的国家,那个国家名叫西川。

岳溪儿张开双臂,迎着山风,闭上了眼睛。不长不短的一生在眼前迅速掠过,她的心中竟然没有一丝悲意。

虽然身后三步处就有燕永翎的侍卫,但谁又能阻挡得了一颗寻求解脱的心呢?

一片惊呼声中,岳溪儿跳下了断崖,她的身体堕入幽暗的潭水中,不断下沉,再也没有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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