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镜双目望了一眼天，恍然回神，冷哼一声：“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她也不例外。”

“大人说的对。”纳兰朝禧忽然跪直腰身，目光坚定地望向杜镜，“小女如今只是庶民。朝廷说祖父有通敌卖国之嫌疑，那就是有嫌疑。祖父只是一时难过而已，小女相信祖父，也同样相信朝廷，总是有还祖父清白的那一天。”

杜镜看清她的脸时，神情微微一怔。那是一张清丽柔美的脸，深邃的湿润眼眸和纤长的睫毛是与中原女孩明显不同的地方，额前垂坠的红色宝石点缀的恰到好处。她脸上没有丝毫慌乱惧色，白色的外袍虽然已脏，却又有着难以言说的冷傲。也许这便是百年家族所散发的底蕴。

“纳兰家族执掌土司府庶务两百多年，如今骤然查抄，难免会将庶务悉数打乱。新任钦德勒土司即便有通天的才干，走马上任之时也难免会手忙脚乱……”纳兰朝禧说到这时，淡淡地浮起一丝笑容，谦和地看向格勒侯爷，“格勒……爷爷，西陵卫土司与您临厦郡侯爷的庶务是完全不同的，您与祖父是旧相识了，若是日后有棘手之事大可请教祖父的。小女也是为爷爷您着想。” 她说完便垂下了头。

格勒侯爷听到她称自己爷爷，气的胡子都要抖起来。

杜镜心下甚是惊诧，这女子小小年纪，几句话里处处是威胁与回护。当着他这个大理寺少卿面说这番话，格勒侯爷上任了钦德勒土司，就不敢明目张胆地对纳兰图哈下手，也算是过了明路。对朝廷信任的那番表白，更是回护了纳兰图哈。所谓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真是难得机敏的女子。

杜镜神色难测地看着她，沉吟片刻，问：“你……就没有什么怨言？”

纳兰朝禧目光看着地面，身后是她的所有家人，一句话说错便可能带来灭顶之灾，他们现在只是落魄的贵族了。她垂眸继续朗声说：“雷霆雨露均是皇恩，小女毫无怨言。唯有一事与杜少卿相求……”她说到这时，再次抬眸，带着期待和恳求：“恳求杜少卿能够让小女将闺房中的一尊玉观音佛龛带走。那是母亲昭宁公主下嫁之时先皇所赐，更曾代先皇巡示西陵十二州一卫四郡，各部族百姓均曾敬仰供奉过。望杜少卿能够让小女带走赠与大源寺供奉……。”

杜镜眼眸一沉，英俊的脸上紧绷着，右手搭在佩剑上似有若无地摩挲着剑柄的宝石。

昭宁公主下嫁为的是西陵十二州的安定，亦如皇恩所至。她在这西宁十二州这几十年间名声很好，她的遗物本就不可随便毁弃，何况是先皇所赐佛像，莽撞查抄也会让其它百姓多有怨怼，让她带走赠送寺庙倒也省了一桩事。

“池非，带上你的人，盯着。”

池非点头应是，大步向纳兰朝禧走去，直接打断了格勒侯爷想要阻止的话。

纳兰朝禧对杜镜磕头道谢，起身便看见侍从们押着纳兰泽、纳兰朝奕等人往外走。

所有话都来不及说，纳兰朝禧只在纳兰泽错身而过之时，低声说：“阿爹放心。”

她恋恋不舍地目送着纳兰家族的顶梁柱们消失在石壁后，她才吩咐哈森道：“把穆扎管家叫来。”

哈森领命，在纳兰图哈身边将管家穆扎叫了过来。

“五姑娘。”

老管家穆扎自幼跟随纳兰图哈，如今主子遭难，五十多岁的人瞬间也苍老了许多。他双目红着向纳兰朝禧行礼。

纳兰朝禧看着刚醒转的老太君哭着跪在祖父身边查看他的伤势，三婶带着几个孩子茫然无措地围在一旁，一众丫鬟小厮们都不敢乱动等着吩咐。

她极力忍着泪水，做了一个深呼吸，道：“穆扎管家，咱们只有半个时辰，当务之急是让大伙快点去收拾。你来张罗吧。”她说着目光在纳兰朝待的脸上流转片刻，道：“告诉七少爷，让他把母亲留给他的匕首带上，他会懂的。”

穆扎环顾众人的状态，忙点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