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听闻，此诗是数百年前的仙道大能所作，倒是甚为贴切。”

“今夜，尽兴矣！柳兄明我志，美人知我意，然君子之交，日上中悬，曲觞流水；而美人之交，却该花前月下，红袖添香。”

“柳兄，早些歇息。”

高士杰骤然开口，结束了这场宴会。

见他醉醺醺地搂着女子去了厢房，牧云微微摇头：

就这酒量，装什么大头儿子。

其实他也有些醉了，看着眼前女子，总觉不似凡脂俗粉。

用劲摇了摇头，推开女子，出了红袖阁，入了如意巷，街上嘈嘈切切的声音混杂浓烈的胭脂香气，本该是一份催醒剂，牧云却没用修为化开酒气。

“或许，闷头抽卡、闷头修炼真的不是个事。”

他朦朦胧胧地思索着，时隔六十年再次下山，牧云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多愁善感，脑中仅会偶尔闪过几个交情颇深的友人，以及担心徒弟现在的处境……对这个世界的思念与眷恋，甚至不如穿越之前多。

200年比16年，完败。

“这些年的道，是修到了狗身上去了啊！”

“也不知道我那徒弟，有没有从秘境中出来！”

……

朦朦胧胧中，回到客栈，进门躺下，难得起了鼾声。

半夜，口干舌燥，牧云想起身喝水，却总感觉门外朦朦胧胧站了个人。

“谁！”酒气消了大半，牧云已然清醒，他手中暗运道法，戒备着走向门口。

骤然开门，门外空无一物。

牧云生出种不好的预感。

回过神来，他又发现，一晚上没有运转功法，系统扣除性命的警示响了好几次。

泗水城不比玄云山，此处灵气枯竭，似是末法时代一般，九五玄功真元转换效率骤降，虽尚还勉强维持境界，却难以动用太多修为。

幸好下山前，从徒弟那获得了许多原初之气，与人比斗，若不是生死相搏，倒能斡旋一二。

可下了山，与人比斗、空乏修行的境况难以避免，与不与人结仇搏命，又怎能事事智珠在握，看来只能尽量节省原处之气的用量。

将一缕原初之气融入体内，牧云不自觉的又想起了大儿子……不，大徒弟。

养了十年，其实叫做儿子也不甚过分，不知他现在，又是什么样的境遇。

却说曲洛，离了山门，便直奔东林村，想先于坟头祭拜村人，再寻仇敌。

可这仇人哪能那么好寻，当年他仅是个十余岁的孩子，只因晚归逃过一命，从此才有了谨言慎行的性格。

可关于仇人，他手上只有半片当时于满地狼藉中拾取的浸血图腾，一时有些茫然无措，便在镇上买了些元宝蜡烛，拎着步入那片他亲手建起的坟林。

天色渐晚，夜幕如纱，深山小村的断垣残壁里，缓缓聚起薄薄雾气。

这样的小山村，有人栖息之时尚少有人来，更莫说发生了这等惊动郡县的大案。

偌大山野，本该仅有曲洛一人才对。

可那坟茔上飘动的白纸，墓前纷飞的元宝蜡烛又是从何而来？

曲洛来到一座坟前，一碗被压得严严实实地米饭端正地摆在碑前，将手插入饭中，感觉还有些微微余热。

“是谁？谁来过这里？”

曲洛想着，唤出飞剑，腾上半空，运起瞳术，四下观察。

他突然理解下山前师傅说过的那句话：

“善恶总相伴，悲喜两相形，若究因与果，且往来处寻。”

原来，一切的转机竟然在村里。

却说曲洛探查一番，便见不远处的山道上，两大一小三人正缓缓下山而去。

曲洛亲手将全村人全部埋下，明白当日村里断然再无第二个生还之人。

这三人却趁夜前来祭拜，定有巨大嫌疑。

使了个化风术，曲洛远远吊在三人身后，想要一探究竟。

远看有些模糊，待飞近一些，曲洛才发现这三人的背影，倒像是一家三口，两位长辈牵着中间的小女孩缓缓前行。

虽夜幕渐重，阴风凝聚，却掩盖不了那浓浓的温馨感。

“真是幸福的一家子。”曲洛有些陷入回忆，虽还在跟着，却戒心渐淡。

不知不觉间，跟了数个时辰，一家三口步履不停，羊肠小道像永无尽头般，路边的风景也似镜像倒影。

“嗯，倒影？道引！”

曲洛这才回过神来，却见周围哪还有什么一家三口、羊肠小道，他竟还在那片坟林之中！

山间涌动的雾气愈加浓重了几分，盖得只见周围丈许之地，更远处的迷雾之中，隐约有无数灰影闪烁，呢喃着如同戏曲的古怪唱腔若隐若现，忽东忽西。

忽地，一声厉啸，如同深夜孤行听到的沙沙风声树影，又似深夜十二点骤然响起的梦魇之声。

一道身影咻然闪过，曲洛运起道引，汇聚全身功力凝于飞剑，剑身随即迸出道赤色流焰劈向身后，却是如遇弱水般，骤然而熄。

残余阴风袭背，留下一对乌青掌印。

迷雾愈浓，如同生长的魔怪般围了上来，继而骤然退去，又响起那令人精神错乱的诡异之声。

一张一弛间，曲洛已是满头大汗。

自古未知，有大恐怖。

盘膝坐下，将从山上带来的小五行阵布在周身，又在外侧布置上渡魂阵，曲洛盘膝入定。

上山的第一年，师傅便带他见过鬼。

虽然是一群孱弱不堪、尚不成型的兔、蛇、鸟、鱼的鬼魂，却也是实打实的鬼怪。

本质来说，他不怕鬼。

可今晚的氛围却有些渗人，那感觉，和单纯的鬼怪不同，而是浓郁阴气中带着某种能让人精神错乱的、低声呢喃的，未知的东西。

雾气又蔓延上来，触到渡魂阵。

便见一阵黑烟腾起，浓雾似是淡了几分，隐约间，似乎可以见到如同章鱼触手般的奇怪事物。

“清武国是内陆国家，怎么会有沿海才会存在的章鱼怪？”

“况且，世间章鱼怪，似也没有这种让人精神错乱的能力。”

曲洛想着，一时手足无措，便干脆将整片迷雾想象成为一个整体，再次运起道引，又分出一丝神念附在飞剑上，这才朝迷雾中猛地挥出一剑！

剑光熊熊，焰燃中天！

一剑劈出，这迷雾骤然被一分两半！

曲洛于空隙之间纵步跳出，腾跃途中，却见那莫名章鱼怪竟化作半透明虚像，迷雾中的影子，却是自己亲人乡属的尸体！

人生大悲，唯此而已，他一时气急，不顾真元损耗，又猛然挥出数百剑斩向迷雾。

真元透支，金丹几有破碎之势！

恰在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时，那迷雾的攻击适时来到，却是无形无质、无影无相！

曲洛只觉骤然间有无数邪恶的诡异念头充斥脑海，顷刻间，他似对那迷雾产生某种膜拜感——

祂是万物之始，祂是万物终结，祂是光明、是黑暗、是世间真理……

诡异的念头一直冲击意志海，他的身体也发生了莫名变化！

全身肌肉似是活过来了一般，不停的变化，自主塑形，五根手指无限延伸，长成章鱼触手般的模样，肩膀小臂间，又生出无数带着漆黑粘液的嫩白手臂。

他的真元不停地被某种诡异的能量同化、诱导、变质……

他，遇到了此生第二次大恐怖！

曲洛自知此地不宜久留，强撑意志，深深看了那些身体已经微微变异的家属亲族一眼，纵身而逃。

却尚没逃出几步，便见正前方，一个白得近乎透明小女孩，抱着个污秽难言的布娃娃站在那里，眼睛空洞无神，痴痴诡笑，呢喃幽语。

曲洛倒也果断，见此路不通，又折身侧转，直往大山疾去。

却见那大山深处，竟缓缓腾起金色祥云，一二八道人脚踏五彩云团而来，口中唱喝，却是句句不离长生道尊。

曲洛自知道求生无望，便欲掏出传送符咒，先回师门再做打算。

就在这时，村中祠堂断垣残壁处，骤然升起一抹毫光，接着便是巨大引力传来，他尚还来不及反应，便被吸了进去。

失了曲洛，那似道士之人及几个诡异之物自是激怒万分，纷纷追击而来，却全然落空。而后又响起几声诡异低语，几人似是商定了什么，才又各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