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我去了北京理工大学。

我穿了一件嫩黄色的羽绒服，黑色的打底裤，依旧围了那条红色的羊绒围巾，脚上则是白色的运动鞋。这样的装扮，让我整个人明媚而青春，尤其在这灰沉沉的冬日里，更显活泼张扬。

我到北理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学校的大礼堂正好有一个讲座，是关于新型材料在各个领域的应用畅想，技术性很强，自然也就很乏味，所以与会者并不多。

我站在礼堂的后面，听台上头发几乎快秃完了的教授侃侃而谈。教授应该在这个领域耕耘多年，造诣颇深，所以很多观点非常独到。我听得有点入迷，听到精彩处，忍不住在手机记事本上记录下来。

我就是在这时，感觉到一道视线投向我的。我抬起头，循着那视线望去，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是顾理煦。

我脸上扬起一个快乐的笑容，朝顾明煦挥挥手。

顾理煦似乎愣了一下，回我一个笑容，然后转过脸去，继续听讲座。

我亦听。

讲座并不长，很快到了尾声。有人朝教授围了过去，也有人陆陆续续往外走。我依旧站在原地，没动。

顾理煦走到了我的身边。

“好巧，顾经理。”我笑得几乎算得上灿烂。

“你也爱听这种技术性的讲座？”顾明煦问。

“当然，尖端的前沿的东西，听来总是让人耳目一新。”

“何止耳目一新，它们总是引领时代的潮流，会把人类带上一个又一个高高的平台，甚至，是不可知的未来。”

“确实如此。比如互联网的横空出世，不过十多年的功夫，我们的世界就好像打开了一个魔法水晶球。不论何时何地，你都能随心所欲和任何人联系；不论信息公开还是隐蔽，你都能如愿以偿的撷取想要的部分。”我颇有点感慨。

“哦，不论信息公开还是隐蔽，你都能如愿以偿的撷取想要的部分?”顾理煦似乎有所触动。

“当然，只要你掌握尖端的前沿的东西够多。”我嘻嘻一笑，带着点调皮的活泼。

顾理煦双眸蓦地一暗。或许，是我的话，让他想起了点什么。

“走吧，顾经理，难得偶遇，我请你吃饭，为昨晚的事赔罪。”我难为情的抿着唇，微微偏着头，斜着眼睛看他。

“哦？”

“走啦，边走边说，难道我们要在这站成一棵树？”我扯了一下顾理煦的衣袖。

顾理煦看一下我扯他衣袖的手。

我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松开，先他一步走。

顾理煦跟了上来。

我们肩并着肩，走在充满朝气和希望的校园里。

这是冬日的黄昏，太阳稀薄的光线照射着大地，冰冰凉凉的完全没有热度。其实这是一副容易让人伤感的画面，尤其是在物是人非的此刻。

但是我不能伤感，不能让过去乱了我的心神。

无嗔说：“一切皆流，无物永驻。”

无嗔说：“要把自己彻底放空。”

无嗔说：“先要学会笑。”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然后，带着点惭愧，一本正经地对身边人说：“顾经理，我要郑重的跟你道个歉。”

“是昨晚的事吗？其实昨晚，是我太唐突，吓着你了。”顾理煦不以为意地笑笑，声音听起来似乎是暖的，但实则也如这冬日稀薄的阳光，冰冰凉凉的没有热度。

“不是，昨晚的事，是我反应太激烈了。”我踌躇了一会，最后还是心一横，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顾经理，我从一开始就错了。”

“哦？”

“我不该向你表白，不该说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为什么？”顾理煦脚步停了下来，身体微微一转，认真地看着我。

我脸在他的注视下，慢慢地慢慢地红了，一半是因为表演需要的效果，一半还是因为我实在不是一个好演员。

不管再给我多少时间，我依然无法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承受他的目光。

“顾经理，其实，其实那次表白，我不是真心的……”我羞愧地半低着头，脚尖在地上无意识地点来点去，“那个周末，我们在会议室打游戏，被你发现了，担心你去告密，我们会被扫地出门。所以，所以我们就想了个馊主意，想着要色诱你……”

我只觉脸已经红得像猴子屁股。

“的确是馊主意。”顾理煦表示赞同。

我愈发羞愧：“我，我开始不想同意的，但是禁不住她们磨，而且，而且……茗筑的待遇这么好，我也的确舍不得。”

“所以就勉为其难了？”顾理煦戏谑地问。

“是……”

“你就不怕色诱成功，到时……为了一个工作，嗯，似乎不划算。”

“我们分析过的，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毕竟，毕竟你条件那么好，我在你面前，也是一只小麻雀，想飞上枝头做凤凰，怕也难。我觉得大概率还是在你面前混个脸熟，然后，让你心软。”

“我为什么会心软？”

“因为，因为……”我腰一挺，豁出去了，“因为我表白了，你拒绝了。一个男人拒绝向他表白的女孩，总是会有点愧疚吧。一愧疚自然就心软了，心软就不会去告密了，不去告密我们工作不就保住了吗？”

“嗯，你分析得好像有那么点道理。”顾理煦点点头，笑，“可是，你却没想到，事情的发展，竟是完全和你分析的不一样。”

“是啊。”我勾着头，有点垂头丧气，“我哪里想得到，你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我怎么不按常理出牌了？”顾理煦摆出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

我抬头，惊讶地看向他，“你说‘我们交往吧’，就因为我那一恶搞，你就答应交往，这算哪门子按常理出牌哦。”

“或许我对你一见钟情呢？”顾理煦的语气，有一种异乎寻常的认真。

我心跳似乎漏了一拍。一见钟情？似乎，很久以前，和那个人在一起，他问我为什么喜欢他，我亦是这样，以一种异乎寻常的认真告诉他：我对你一见钟情。

哦，不能想！

清空！

我深深吸一口气，脸上挂着讪讪的笑：“顾经理，别开玩笑了。我，我有自知之明。”

“一只小麻雀？”

“啊？”我傻乎乎地发出一个疑问助词，待看到他脸上那捉弄的神色时，蓦然明白他是在呼应我那句飞上枝头变凤凰。

顾理煦微微一笑，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一遍，一本正经地说：“即便是小麻雀，也是一只漂亮的小麻雀。”

我剁一下脚，双手捂脸，往前快步走去。

顾理煦在后面不疾不徐的跟着。

待走到校门口时，我停下来，等他。

他走到我的跟前，我故意不去看他，只眼观鼻鼻观心，脸上的神情近乎严肃：“顾经理，你能吃麻辣的吗？这边有家川菜店，很好吃。”

顾理煦眼里莫名的神色闪了一下，说：“好，我们去吃川菜。”

于是，我们依旧一前一后，往我说的川菜店走去。我在前快走，他在后慢跟。

川菜店人很多，我领着顾理煦坐到靠里的一个角落。这角落前面有根柱子，就像一个和大堂隔开的屏障，能让我们与大堂的热闹里，谋得一份小小的安静。

我请顾理煦点菜，他说：“你点就好。”

我于是也不客气，拿过菜单，点了宫保鸡丁、麻辣牛肉丝，又要了一个汤，一个小菜。

末了，我又眉眼弯弯的朝顾理煦笑着，脸上是贪吃的小狗一样的表情：“顾经理，再要一个夫妻肺片吧。我喜欢夫妻……肺片。”

顾理煦其时正在烫杯，听我这么说，手一抖，杯里的热水，就流了一小股出来。

我装作没看到，依旧低头翻菜单，嘴里小声咕哝：“五个菜了，会不会太多了点？要不，夫妻肺片还是不要了吧。”

“你喜欢就点上。”顾理煦温柔的语气，简直能把人溺毙。

我只觉得胸口，好像有一股电流通过，那样一种酥麻的感觉，让人几乎失态。

菜点好了，我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拿着筷子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眼睛则盯着对面的顾理煦看。

百无聊赖的等菜上桌，幸好还有帅哥可以观摩。

顾理煦被我看得脸微微发红。

可我却还浑然不觉。

顾理煦终于受不了了，他轻咳一声，打破这尴尬的沉默：“长安，你对北理似乎很熟？”

“啊？”我恍然一惊，意识到自己在盯着顾理煦傻看，一下子臊得慌。

“你说什么？”我慌乱得移开目光。我或许一开始不是个好演员，但我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智商，不过无嗔略一点拨，便已打开任督二脉。从不合格到入门到精湛的演技，假以时日，会不会炉火纯青？

“我说，你对北理很熟。”顾理煦这次用的，是一个肯定句。

“是啊。”我脸上有丝受伤的表情一闪而过，“这个学校的一草一木，我都很熟悉，它周边的每一个小店，我亦了如指掌。”

“你在这里读过书？”顾理煦这次，用的是一个问句，但我想他心底，或许是希望它是一个肯定句。

只是，我要让他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