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顾理煦看电影之后的一周时间里，他都没有再来找我。

猪队友们真真假假地骂了他一通，也就不再去提这件事了。这本来就是一个闹剧，虽然作为炮灰的长安同学吃了点亏，但到底是牺牲自我保全大家，品德高尚勇气可嘉。所以猪队友们凑了点钱，然后在一个周六的傍晚，以嘉奖长安同学的名义，热热闹闹的去知春里吃水煮鱼。

知春里的这个水煮鱼，忒有名了点。

我们是提前四天预订的位置，可饶是这样，还是没有包厢，只能在大堂里混。

大堂里人多得……讲真，我差点觉得我们不是来吃水煮鱼，我们就是水煮鱼——整个大堂又闷又热，闹哄哄的几乎让人抓狂。

四人帮坐在靠门的角落里，彼此无可奈何的大眼瞪小眼。这水煮鱼是谁提议出来吃的？貌似是过去式乖乖女舒嘉钰，这妞耳根子软，要是谁跟她说哪里哪里的啥啥啥好吃，她铁定信以为真。然后就会在我们耳边碎碎念碎碎念，若我们几个不跟着她来，她能活活把我们念死。

我们不想被她念死，所以基本上只要她提议，我们都会附议。

但今天这个水煮鱼，实在太夸张了点。哪怕它是人间至味，但如此恶劣的环境，依然让我等心里愤愤。

愤愤就想发作。

发作的第一把火，自然是高音喇叭欧阳萍萍来烧。

没办法，在这种条件下，她有先天优势。

“舒嘉钰，”欧阳萍萍一声爆喝，“你以后能不能长点脑子，功课做到位了才提议。”

舒嘉钰白她一眼。大堂里闹腾，欧阳萍萍的高音短了好几节气势，自是没收到预期的效果。所以舒嘉钰并不怕她，何止不怕她，压根就藐视她——华丽丽地丢了她一个白眼。

欧阳萍萍的权威几时被这乖乖女挑战过，气得抓起筷子就往桌上用力一敲，待再撂几句狠话，却不想舒嘉钰忽然抓住身边的王子菲衣袖：“子菲，你看……”

王子菲抬眸看向舒嘉钰示意的方向。

我和欧阳萍萍也跟着看过去。

却是一个奇怪的男人。

说他奇怪，倒不是他三头六臂，青面獠牙，而是他的穿着，太过特立独行。这么冷的天，他却穿了一身薄薄的汉服，那汉服是天青色的，长长的下摆几乎曳地。除了穿着特立独行，男人的神色，也是与众不同。明明他一进门，就收获了无数目光，他却恍若不知，整个人像置身荒原，一派超然出尘。

“好帅。”舒嘉钰小声惊呼，眼里有小星星冒啊冒。

“好酷。”王子菲做西子捧心状，好像心脏不堪负荷男人带来的视觉冲击。

“好假。”欧阳萍萍皱了皱鼻子，不屑一顾。

我没做声，只是看着男人，脸上微微蕴了点笑意。

男人从我们身边走过，完全视我们于无物。

“唉……”待男人走远，舒嘉钰身子一摊，靠在椅背上，发出一声长长叹息，“要命，看得见摸不着。”

“还吃不到。”王子菲补充。

欧阳萍萍抱一下双臂，做一个满身起鸡皮疙瘩的表情：“你俩恶不恶心，那样一个古不古今不今，阴不阴阳不阳的变态，也能入你们法眼？”

“你才变态。”舒嘉钰王子菲异口同声。

欧阳萍萍也太自不量力，这姐俩集体看上的男人，她1:2去挑，到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欧阳萍萍大概也明白形势对她不利，遂来拉同盟：“长安安，你来说说，那个人是不是变态。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他穿的却是一千年前的衣服，还有……”

一个服务生走过来，离我很近的站着，半躬着身子，问：“请问是长安小姐吗？一号包厢有先生请您过去。”

我点点头，站起身来，跟猪队友说：“我遇到一个朋友，去和他说几句话，你们先吃。”

说完，也不等她们回答，遂跟着服务生离去。

在一号包厢里，欧阳萍萍说的那个变态，正微笑着坐在那。在他身边，还有两个男人。

“请坐，长安小姐。”变态声音干净清冽，好像不沾尘世烟火一样。

“你好，长安小姐。”另两个男人也是谦谦君子模样。

我在变态左侧坐下，向在座几位点头致意。

变态身子朝我略倾了倾，指着他右边穿白色风衣的男人，说：“这是潘瀚文，帝国理工毕业，材料科学专业。”

又指着他对面一身藏青西装的男人：“这是卫玠，多伦多大学毕业，营销管理专业。”

卫玠？我微微有点惊讶。

变态看出了我的惊讶，笑容扩大了点：“就是你想的那位，一模一样的名字。”

“珠玉在侧，觉我形秽。”我朝西装男人微微一笑，卫玠可是古代四大美男子，据说美得璀璨如玉惊心动魄，人人在他面前都自惭形秽。

“长安小姐过奖，卫某徒具虚名而已。”卫玠哈哈一笑，却分明不是一倾国倾城能被活活看死的娇弱美男，而是丰神俊朗从容大气的豪爽直男。

“这是长安，浙江大学毕业，土木工程专业。”变态又指了指我。

“自古江南水土养人，长安小姐果然是一温婉娇俏的可人儿，能和长安小姐合作，实在荣幸至极。”潘瀚文有点翩翩佳公子的风采，说话却又带点油腔滑调，看起来实在不像一枚技术男。

我回他一个活泼的笑容：“谢谢夸奖，长安亦觉荣幸至极。”

“好了，现在大家都认识了，以后合作愉快。”变态扬起一串轻笑，待笑声停了，又问我，“长安，你那边准备好了吗？”

我略沉吟了一下，说：“再给我一个月时间。”

变态轻轻皱眉，颇有点无奈：“长安，这效率也太低了点。”

“可能还会更低。”我在心底叹了口气。明明已经鼓起勇气迈出了第一步，明明以为局面已经打开，但却想不到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竟是如此煎熬。似乎，每往前一步，那痛就会深几分。

“需要我帮忙吗？”变态问。

“不用。”我毫不犹豫地拒绝，其他的事，或许可以假他之手，但是我和那个人之间的恩怨，我希望自己亲自清算。

“也好。”变态笑笑，“我在北京还会待二天，这期间你若有事尽管找我。”

我点点头。

变态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向身边的潘瀚文：“听说素文法师来京了，你这两天帮我约他一下。我最近得一经文残卷，想和他辩道辩道”

“好。”潘瀚文欣然领命。

我看似乎没我什么事了，遂站了起来：“无嗔先生，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先出去了，我的朋友还在外面等我。”

“请便。”变态，哦，不，无嗔微笑，姿态出尘。

我朝他们三人告别，走出了包厢。

大厅里，猪队友已经围着一大钵水煮鱼大快朵颐。看我回来，一个个兴奋地喊：“长安，快点快点，这水煮鱼真的太好吃了，你要再晚回来点就没了。”

我看着她们被鱼辣得通红的脸，不由笑了，比起包厢里那人模狗样的君子，我还是喜欢大厅这撒痴扮疯的丫头。

我坐了下来。

王子菲给我夹了个大大的鱼头。

我尝一口，果然好吃，麻辣鲜香，刺激得味蕾一下子全部复苏。

“如此好鱼，不来点酒可惜了。”我说。

猪队友们先是愣了一下，不过下一秒，全部附议：“上酒上酒。”

于是闹哄哄上酒。

一人一瓶雪花啤酒，就着热辣辣的鱼肉，边吃边喝，真是酣畅淋漓。

只是，猪队友们酒量似乎都不太好，王子菲还勉强喝了三瓶，欧阳萍萍和舒嘉钰则是一瓶半就被撂倒了。

我看着歪七扭八伏在桌上的三个妞，头有点痛。

好吧，喝酒这个提议，似乎不太明智，今晚怎么把她们弄回去，是个问题。

我深呼吸一下，端起舒嘉钰酒杯里的半杯残酒，一饮而尽。

酒壮怂人胆。

我拿出手机，拨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铃声响了好久，响得我勇气几乎要消失殆尽的时候，电话才被人接起。

“顾经理，你好，我是长安。”我说。

“你好，长安。”电话那头的人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

“顾经理，我想请你帮个忙。”我硬着头皮。

“你说。”

“我和几个同事在外面吃饭，喝得有点多了，你……你能不能送我们回家？”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我手心冒汗，以为要被拒绝。

然而电话那头却又传来天籁之音：“你在哪里？”

我飞快地报上地址。

“你在那等我，我刚好在附近，大概二十分钟能到。”

“好。”我乖巧应道。

放下电话，我觉得整个人都有种要虚脱的感觉。

我跟无嗔说只要一个月的时间。但我想，哪怕再给我十个月的时间，也未必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