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身？能留个全尸就不错了……”

看着志得意满地状态下回房睡觉的钟巍，余风觉得有两滴冰冷的液体从眼角滑落。

回到房间后，他无比沮丧地坐在椅子上，觉得简直人生无望。

等打起精神，数次尝试着抠喉咙以吐出伊阙丹无果之后，他懊恼地恨起了自己的胆怯。

明明可以果断地拒绝，偏偏要接过来！

不过，这也仅仅是自我安慰而已。

对方看起来再热情，再和蔼可亲，不过都是在那张悬剑司契约为基础上。

从古到今无人能破、无人敢破的悬剑司契约，让他从入门那刻开始，就已经拥有了被对方所信任的基础。

只是，为何会短短时间就值得对方如此信任，他就没有头绪了。

想不出答案的问题不需要多思虑，只需要提防，这是余风记忆里的处事原则，所以他并不准备多想，而是考虑起了怎么应对眼前的事情。

“那家伙对丹药的效用很自信啊……”他对此很是头大。

想要弥补伊阙丹造成的损耗，已经不是一两个女妖精能办成的了。

再说了，大半夜也没地方找称心如意的女妖嘛……想来想去，他更觉沮丧，半躺在椅子上，无神地盯着黝黑木桌上的油灯。

不经意之间，灯芯里炸开了一朵细小的火花。

余风被惊了下之后，猛然从满脑乱絮中清醒过来。

“这能损耗，自然也是能补的啊。”他意识到自己被那枚丹药造成的损耗给弄懵了，赶紧寻思起了什么东西才是修行者的毒药。

“别人有毒我良药，你恐惧，我欢喜呀……”

哼着小曲，余风翻阅起了地煞六十四术之中的讲解，准备列出修行三大忌。

粗略翻看了大半个时辰后，他赫然发现，只要能让人快乐起来的举动，几乎都成了这修行里的大忌，甚至极端篇文里还建议摒除亲情。

“太反人性了吧！”他略有些惊讶，随即笑了起来。“不过，我喜欢！”

先拿起不知道哪位前辈放在墙角的陈年杜康，打开闻了一口后，觉得味道极其上脑才用桌子上的陶碗盛了大半碗。

有喝的了，总得找些吃的吧。

记忆最深处的夜宵，应该是香香辣辣里充斥着炭火气味。

不过，那种规格的夜宵并不能快速补充损耗的玄气，所以他去刑狱库房里寻来了百圣丹。

百圣丹是个统称，颜色各异，大小不一。

这东西是未成气候的妖魔根据各自祖宗经验，采人间灵物制成。

对各类妖魔来说，皆是大补灵药，对修行之人来说，少量伤身，大量要命。

这些妖物魔物也颇为自信，数万年里，对各自所练药物的名字最终都命名为百圣，以彰显自己的本事。

当然，摆满余风面前那张方木桌的各色瓷瓶就是自以为本事超群的代表。

“有骨渣的不能吃。”他很细心地边挑边吃。“真特么难吃啊……下次得弄点调料炒一下。”

“这酿酒的技术得提高，放那么久还是酸味十足。”

“喝多了不尿，还挺撑肚子啊……”

独自呆着的房间里，他边念叨着分散注意力，边往一口丹药一口酒地往肚里闷着。

本来饱受摧残的灵域早已风平浪静，玄树重新焕发出了生机。

等星辰带走了夜幕，待朝阳点亮了晨露。

钟巍心情忐忑地起了床，瞅了眼隔壁紧闭的房门后，心里顿时一沉。

想了想之后，他略有些失望地往前厅而去。

“怎么样？”赵武早就坐在了长桌首位，等他来了就开口问道。

钟巍浓眉一挑：“什么怎么样？”

“少装蒜！”赵武不悦地说道。“你以为我没看到石室里的伊阙丹没了。”

“我自己收着了不行？”钟巍大马金刀地坐下了，拿起白菜猪肉馅的包子就咬掉了大半。

赵武冷笑着看着他：“为了那小子，你还真下血本……他要入魔了，看你哭不哭。”

“总有把握能成嘛……”钟巍有些不自信了。

在一旁安静吃饭的赵敏听了，握着筷子的手不自觉地紧了下。

看父辈吵得火热，她悄无声息地站起身来，往后院方向快步而去。

看似紧闭的房门实际虚掩着，轻轻一推就开了，然后这位被悬剑司上下严密保护的俊俏姑娘发出了惊呼声。

声音不算大，悦耳且穿透力不错，恰好能让前厅吃饭的人们听见。

“出事了！”钟巍噌一下站了起来。

“混小子敢欺负敏儿，我剐了他！”赵武已撞开椅子，怒火冲天地往后院跑去。

突破失败迁怒他人的事情，他见得实在太多了。

听到赵敏发出惊呼之时，脑海里就已经出现了女儿被无耻少年轻薄的场面。

如果余风真做出这等事情，他自信可以一刀将其劈成两半。

领头两人冲进了后院后，其余人也跟着去了，去的时候摩拳擦掌、义愤填膺，到的时候五雷轰顶、呆若木鸡。

这还是人吗？这是人能做的事吗！

房间之中，方木桌已经被挪到了墙边，边上还镶了两根条凳。

余风斜躺在条凳上，靠着石墙，一手抓着酒瓮，一手放在身上仅剩的半截裤里掏着啥……

人肯定还活着，胸膛起伏还很明显。

至于钟赵两人担心的事情，完全没有必要……余风皮肤红里透金，金身境已无疑了。

“这家伙是个天才啊！”

“呵呵，你见过天才把百圣丹当饭吃的么？”

“要不要上报？这八成非人！”

“他怎么就不是人了？”

桌子上横七竖八摆着不少陶瓶，皆是江左县悬剑司之物，瓶身上的封条残存。

众人皆知道这里面本来装着什么，所以无比震惊。

这些东西本来需要严密妥善保管，以备朝廷将来查验，免得有人冒功。

更何况，这些东西对修行之人百害而无一利，对普通人更是有剧毒，谁会想着有人拿这玩意儿呢。

奈何，偏偏有人拿了，还全给吃下去了。

“老钟，你自己说怎么办吧！”赵武横眉冷对。“若不是你的陈年丹药乱了他的心性，能让他吃下这么多毒物？”

钟巍朝着地上啐了一口。“谁知道他先吃的伊阙丹还是这些百圣丹。”

语气虽然愤慨，可脸上的神情骗不了人，如果不是屋子里挤了太多人，怕是已经笑出声来了。

何况明明是他逼着余风服下了伊阙丹，怎么可能不知道情况。

“走吧，走吧，有什么可看的。”他替主人赶走了众人，还帮着掩上了门。

这个时候赵敏才突然回过神来，觉得脸色有些烫，呼吸有点窘迫，赶紧逃离了小院子。

回到饭厅之中后，众人依然没有回过神来。

两个憨厚者还专门跑去刑狱库房仔细查了查，确认遗失了大量百圣丹，证实了先前所见并非是幻象。

安宁持续了许久，终于有人忍不住喊了出来：“这他娘的是要发啊！”

卖身进悬剑司之后，什么东西最令他们着迷？那肯定就是世俗最爱的银子了。

而如果自己衙门里出了个天才或者怪胎，再培养成才，想要大把银子自然不成问题。

余风进门是什么状态，众人都看到了。

这才过去多久？赫然就已经是金身境界，按照速度下去，水韧铜骨怕是两三月就能接连跨过。

不足二十岁修得下三境圆满是什么概念？

那是能去龙门阁与天下青年才俊共观群鲤化龙的真正天才！

众差人们立即欢呼起来，举杯庆祝之欢，甚至盖过了两年前本地悬剑司判官与主薄皆“意外”死亡那日。

“行了，都下去忙活吧。”赵武等他们乐得差不多了，开口吩咐道。

众人这才收了情绪，整理着装，按着早已拟好的计划各自离去了。

“你怎么看？”赵武等前厅只剩下他与钟巍时，正色问道，再无先前那般轻松写意。

钟巍脸上的表情倒是很轻松，眼神颇为得意。“我不会看错。”

“真指认他就是昔日那位？”赵武还是有些迟疑。

钟巍冷冷反问道：“难道你我真就要因为当年那点疏忽，在这江左县里缩一辈子？”

“咱们能忍，这些弟兄呢？”

听到他这样说，赵武也沉默了。

那桩旧事过去八年了，可那些人依然在死盯着不放……

“样貌九分像，八年时间稍有变化也说得通，更别说这惊人的玄道天赋。”钟巍自信地说道。“这是老天爷给咱们的机会！”

赵武久久不愿抬头，似乎在沉思着。

许久之后，他咬牙说道：“就按照你的意思办吧。”

钟巍脸上这才露出了笑意，正要宽慰这昔日上司几句时，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归灵宗那个孙子又来喂咱的赤睛獠了。”门外的差人小声禀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