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家园(玖神D小说)免费阅读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铸成我们新的长城……”安心的闹钟响起,这无比豪迈的铃声,不仅叫醒了安心,也吵醒了林琅。

林琅一头乱发,人好像还没完全清醒,坐在沙发上,出神地看安心手忙脚乱。安心迅速洗刷完,穿上鞋子,看到林琅还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露出惊讶的神情。

“我要上班了,你还不走?你不会打算继续在这里睡吧?”安心走过去,使劲敲敲桌子,声音砰砰砰。

林琅话不对题,边打呵欠边抱怨,“妈呀吓死我了,我听着音乐还以为穿越了呢。”

这铃声还是安心跟主编夏商周学的。一过晌午,他们报社的人就困得直打盹。夏主编独出心裁,每天开着大喇叭放国歌,整的大家谁都睡不着。

林琅不满地看看安心,发现她已经全副武装准备出门,不可思议问道:“我好歹也算是个客人,你准备让我饿着肚子走?”

安心翻个白眼,一把将他推出门外,生怕他挣开返回,所以赶紧把门关上,嘴上嘟囔:“地主阶级就不要剥削我们贫农了!”

十分钟后,林琅和安心站在小摊前排队买煎饼果子。

安心住的地方属于老市区,不远就是市场。虽然天色尚早,可这里早已人声喧嚣,熙熙攘攘。无数小摊飘来早点的香味,打工族或骑车,或步行,都停在这里买早餐。不宽的路面,交通甚是堵塞。

林琅的豪车开不进来,他挤在人群里到处躲避,人碰人,人挤人,人声嘈杂,吵得头都疼了。安心正兴致勃勃地排队等煎饼果子,全然不去看林琅那一脸嫌弃的模样。这卖煎饼果子的玻璃小车上,赫然写着“煎饼果子西施”。林琅心里想,嘿,往前走不会还有“豆腐脑贵妃”,“油条王爷”吧?

后面有三轮车推过,车子上贴着条幅,是卖小笼包的。林琅往前挤挤,生怕那油腻腻的车子弄脏衣服。又见安心这么冷落自己,于是上前搭话:“这玩意能吃么?”

安心还没开口,做煎饼果子的老板娘已经听到,抬头瞥林琅一眼,说道:“我做的煎饼果子,好吃的哟,可是得过奖的。”

林琅一听乐了,哟,这条街道还真是卧虎藏龙,这年头随便一个煎饼果子,都获过奖,便油嘴滑舌问道:“老板,敢问您这煎饼果子获过什么奖?啥级别?省的,全国的,还是国际的?”

周围的人一听,都笑了。

这老板娘也不恼,继续摊着饼,动作麻利得很,头也不抬,说道:“啥级别都获过。”

林琅刚想接话,安心一脚踩在林琅脚上,林琅疼得一咧嘴,安心愤愤说道:“买个东西哪这么多废话。不想吃就饿着!”

这老板娘抬起头,笑得媚眼盈盈,这一笑,林琅瞧出点西施的味儿来了。老板娘打一个鸡蛋,嘴里说道:“看把你媳妇气着了吧?”

安心一愣,大声辩驳:“谁是他媳妇,我根本就不认识他!老板娘你煎饼果子不卖了啊。”

排队的人越来越多,林琅一看大家都笑得别有深意,也发了狠,大声说道:“对,不是媳妇,是未婚妻!”也不看安心顿时青了的一张脸,对老板娘使一个眼色:“西施老板,给我未婚妻的煎饼果子多加俩蛋!我怕她吃不饱!”

安心冷着一张脸,挤开欢笑的人群,煎饼果子也不要了,气冲冲往外走。

林琅捧着热得烫手的煎饼果子在后面追。好说歹说推她进车,安心坐在座位上不说话,林琅想了想,压低声音说道:“你不说这玩意儿凉了不好吃么?” 安心愤怒地看他一眼,知道林琅从来都是这副德行,也没了办法,只气呼呼地抱起煎饼果子就啃。

林琅专心致志开车,两人谁也不理谁。林琅看安心吃得正欢,多次挤眉弄眼,最后叹气说道:“你好歹让我尝一口啊。”安心不看他,把最后一点吃完,开始给杜小蔚打电话。

冷冰冰的嘟嘟声,没有人接。

继续拨打,还是一样。

安心狐疑,忘了刚才的不愉快,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林琅说:“奇怪,小蔚怎么不接电话?之前回复短信挺迅速的啊。”

林琅微微一怔。早晨的阳光透过车玻璃折射进来,林琅握方向盘的手泛出冷冷的青白色。

上班时间交通拥挤,好不容易到了报社大楼。安心下车,林琅喊住她,车窗里,他弯出好看的笑容,懒散散说道:“喂,别生气了。”

林琅一笑,那虎牙暴露在阳光下一闪一闪,是让人愉悦的明亮。安心一下就不气了。

林琅保持着这美好的笑容,一直目送安心的背影。早晨的秋风是有凉意的,把她那么单薄的影子吹得像纸片一样摇晃。他有点心疼,好像应该过去稳稳地扶住她一样。确定安心进入了大楼,他拿出了手机。

方才那灿烂到一览无余的笑容被迅速收回。

他拨通了110。

报社的同事看到安心从林琅车上下来,自然少不了一番揶揄。安心跟他们说闹两句,就把昨晚写好的新闻交给编辑。报社很快恢复了安静,大家都在自己位子上着手做事。

安心在搜集新叶集团的资料。林琅已经帮她联系到叶总,那么采访应该是没问题的。她准备把整理好的资料交给夏商周,只等老夏一批准,就联系叶总。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安心累得伸一下懒腰。一抬头,正看到夏商周办公室的窗户。因为窗帘没有拉紧,安心看到夏主编正在接电话。

一向故作深沉的老夏,从没有过这样的表情。安心很疑惑,老夏脸色一会儿铁青,一会儿刷白,眼睛像快哭了一样,表情是沉重的,像黑色的云,层层覆盖,又含着巨大的悲恸。他嘴唇发白,不时说着什么,而且明显在颤抖。

安心隐隐觉得事情不一般。出什么事了,老夏会变成这样?她正在疑惑,却见老夏挂了电话,跌跌撞撞向外走。办公室的门只有几步,可老夏差点摔了一跤。安心下意识地站起来,她知道,老夏一定有大事要宣布。

夏商周推开门,大家望去,都被夏主编此时的表情惊呆了。老夏看看众人,突然喊道:“安心,周武,陈兵…… 你们准备一下,我们去杜小蔚家。”

杜小蔚?安心心里咯噔一下,为什么要去杜小蔚家?是去看望么?老夏向来小气得很,难不成是因为要破财买礼物才难受成这样。安心跑上前,着急问道:“老夏,我们去干嘛?小蔚出什么事了吗?”

夏商周仿佛十分疲惫,摆摆手,叹气道:“我们出去再说。”那声音气若游丝,简直低得不能再低。

看着夏商周的背影,安心突然涌上一种不好的预感。小蔚,小蔚出事了吗?想到这里,她哪里还有心思准备,三步并两步地跑去追夏商周。

车子里气氛沉默得可怕。夏商周从上车后,就像雕塑一样,愣着不说话。他一根一根抽着烟。安心从没发现老夏烟抽得这么狠,好像一下子,就抽完了一根。一根抽完,再换上一根接着抽,点烟的手哆哆嗦嗦,要点半天。

大家都被夏商周这副样子给吓住了,谁都不敢说话。安心知道,周武心里更着急。他开着车,一路横冲直撞,已经不看红绿灯了。

夏商周继续点烟,安心终于不耐烦,一把夺过烟扔到地下,大声吼道:“你倒是说话啊!小蔚怎么了?”说到后面,安心听到自己的声音,抖得不能再抖。

老夏愣了几秒,突然“哇”的一声哭起来。双手抱住头,忍了半天的悲哀一股脑发出来,呜咽着:“小蔚…死了…小蔚她死了!”

有车子相向奔过,周武像完全没有看见,死死踩着油门冲过去,坐在副驾驶上的陈兵扑过去抓住方向盘,拼命转了几转,周武这才清醒过来,狠狠刹住了车。

车主从车里蹦出来,破口大骂:“你他妈不要命了!”

“你他妈才不要命呢!”愣了不知多久的安心对着窗外大喊,“给我闭嘴,混蛋!”

不知是看到安心是个女的,还是被她那苍白却狰狞的表情给吓住了,车主骂骂咧咧走了。

安心骂完,呆了会儿,突然呜呜地哭起来。

周武的反应竟然意外平静。剩下的路,他稳稳地把车开到了。

小蔚的家就是案发现场,此时早已被警车围得水泄不通。周围拉满了警戒带,很多邻居站在楼下指指点点,都是一脸惊魂未定。

小蔚是被谋杀的。安心没有想到,被谋杀的小蔚死得这么惨。赤身裸体,尸体被肢解。向警方说明情况,大家战战兢兢走上楼。秋风把楼梯间灌满了凉风。凉意森森,生生入骨。安心闻到一股强烈的血腥味。这是小蔚的血。安心泪流不止,腿脚一软,扶住了楼梯。

尸体已经被挪走,警方正在提取现场证据,安心他们不允许进去。安心流着泪,看着这熟悉的屋子,她和小蔚关系最要好,经常来小蔚这里蹭饭。此时,屋子地板上到处是血,因为凝固了而隐隐发黑,可安心还是觉得刺眼。只看一眼,就可以想象案发时候的惨烈和可怖。想到小蔚那张圆圆的娃娃脸,那笑起来的孩子气,安心再也坚持不住,逃命一样逃开了现场。

太可怕了。像做梦一样。上午的太阳白得耀眼,明晃晃,每一道光芒都像一把匕首,齐齐刺向安心,安心的眼睛里全是血,血红血红。透过充满血的眼睛,安心看到太阳慢慢黯淡,变成了黑色。她在一个角落蹲下,今天的风真是冷啊,她想。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是林琅。安心像抓到救命的稻草,慌忙接了电话。林琅那爽朗的声音传过来

“安心,那煎饼果子真的很好吃啊。就是放多了葱,呛人。”

“林琅,”安心什么也听不到,刚想说什么,眼泪又流进了嘴里。

“你怎么了?”林琅的声音变得急切。

“林琅,小蔚,小蔚死了!”安心像积攒了多大的力量,才鼓起勇气说出这样一个事实。闸门一开,无数的悲伤再止不住,“小蔚死了,林琅,小蔚死了啊。”

电话那边死一般安静。林琅不说话。

安心不知道哭了多久,林琅的声音才冷冷传过来。

“又不是你死了。”

安心打了个寒颤,林琅刚才说什么?是她听错了么?

林琅说完这一句,就挂了电话,只剩下冷冰冰的提示音,让安心恍若做梦。

这天的一切,都让安心觉得可怕。小蔚的死,林琅的漠然。林琅虽然和小蔚不熟,但毕竟是见过几面的,一个人,要有多冷酷的心,才能说出这样冰冷的话来?更让安心觉得可怕的,是周武的反应。周武太平静了,平静得简直像变了一个人。自始至终,他一句话没有说,一滴眼泪没有流。周武很久前就喜欢小蔚了,这个沉默害羞的男人,只对自己悄悄吐露过心意。安心还想找时间撮合他们两个呢,可现在,小蔚却已经不在了。

她觉得,沉默如周武,内心一定是悲痛的。看周武的背影,就像一座死火山,看上去风平浪静,却可能会突然间爆发。

报社这一天沉浸在一种说不清的气氛里。几个女同事哭得眼睛红肿,还有胆小的,哭着在打辞职报告。小蔚是记者,突然被杀,而且死得这么惨,同行之间多少心里有点后怕。做记者的,除了写稿子,揭发曝光的新闻也不少,谁没有或多或少得罪过人?有些,也许是自己都不知道,就已经得罪了吧。

安心坐在位子上发呆。眼泪流干了,人分外空虚脆弱。她望着对面小蔚的桌子,上面还放着她的相片,是她和安心的合影。两个人戴着记者证,在大楼前笑得一脸灿烂。这几年,她们两个既是同事,战友,还是闺蜜。两个人一起跑新闻,写稿子,蹲点,一起在背地里骂夏商周,给同事起外号。安心和陆铮的往事,只有小蔚知道。为了帮安心找陆铮,小蔚在去户籍科做调查时候,竟然偷用工作人员电脑进行查找,还没翻几页,就被逮了正着。要不是夏商周担保,估计就被拘留了。这样的小蔚,这样对自己好的小蔚,怎么说死就死了呢?她见过不少事故和案发现场,可是人呵,即使遇到再多死亡,当最亲近的人离开,谁又能做到不悲伤?

她趴在桌子上,用手紧紧捂住肚子。不知道是悲伤所致,还是因为最近生活糟糕,最近几次例假来得完全没有规律。她脸色苍白,额头全是冷汗。这几年,安心的痛经越来越厉害。这种近乎分娩的痛苦,仿佛一次次提醒自己那些往事。尘封的回忆,一次次被阵痛撕裂,流血,再也无法愈合。痛感一次次锐利,整个人躬起蜷缩如一只虾。又想到小蔚的死,心上新伤,身体旧伤,安心觉得自己快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