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丑独自站在谷口，目光朝着山谷里面望去。

此时山谷的外面，到处是冰天雪地，阴云密布，寒冷刺骨。

而阿丑却看到，在那个山谷内的一切，却如神迹一般，好像一点也没有受到外界风雪的侵扰。

那山谷之内，竟然到处绿草绵延，鲜花怒放，阳光温热，空气香甜，山谷**还有一条明亮的溪流缓缓流过。

阿丑还看到有几只黑色的独角兽，正在悠闲地咀嚼着青草，有一只火红的蝴蝶，扇动着火焰般的翅膀，恰好落在其中一只独角兽的背上。

一切是如此美好安详。

这个山谷，古老而明媚，似乎一直停留在时空之外的久远岁月里。

阿丑一瘸一拐，进入山谷之中，脚下的镣铐碰撞铛铛作响，那声音回荡在山谷里，却像是清澈的梵音。

往前走了不久，在一棵开花的海棠树边，阿丑看到了一个身姿挺拔的红袍僧。

那红袍僧手持锡杖，背对着阿丑站立，似乎正在凝望着远处连绵的雪山，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等待。

那个红袍僧的周围，也是异香袭人，蜂蝶蹁跹飞舞，一切宛如幻境，就仿佛是那红袍僧自带了一方天地。

“你已见过你的暗域孪生者？”

阿丑还没有走近那个红袍僧，就突然听到这个声音从虚空中传来。那声音低沉缥缈，仿佛是来自远古的诵经声。

“嗯，你说孪生者？是的，我经常在梦里见到他，我记得他留下的那一长串句子，我都快背下来了，但还不知道那个孪生者到底是什么。”阿丑声音虚弱地答道。

“很好，当猩红降临宇宙的时候，你将自由，年轻人，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那红袍僧没有继续再问孪生者的事，反而说出了这句阿丑在梦里听到过无数次的话，声音依旧低沉缥缈。

阿丑不知道红袍僧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按捺着恐惧，想走上前去亲自问问他到底什么意思，也想问问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然而，当阿丑刚走到红袍僧身后的时候，他想问的话还没问出口，就突然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便像一个散了架的皮囊般，松松垮垮地瘫倒在了地上。

在倒地的那一瞬间，阿丑失去了自己所有的意识。

在时间的无涯里，他的意识，一层一层，如莲花凋落，坠入黑暗。

……

……

“我们是在门口发现你的，你一直昏迷不醒，已经睡了五天五夜了。”

吃完东西以后，阿丑听见那个紫袍老妇人这样跟他说。

阿丑感激地望向老妇人，但他的眼神，很快就从感激转为迷惑，因为他不知道此时的自己身处何方，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于是他开口，气息虚弱地问道：

“这位婆婆，感谢你救了我，可是你能告诉我，我现在到底是在哪里吗？”

那紫袍老妇人只是微微笑着，用手抚摸着怀里熟睡的黑猫，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扭头看向门口，示意阿丑自己去看。

阿丑从石床上挣扎着坐了起来，他发现本来锁在脚踝处那副沉重的脚镣，居然消失不见了。

那副脚镣已经锁了他八十个纪年，他做梦都想把它打开砸烂，但现在，它居然自己消失了。

要不是脚踝处还留下几块明显的淤青和肉茧，否则会让人误以为那脚镣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阿丑也从来没有被人奴役过。

还有在阿丑的腿上，先前被千鬃雪狼咬到溃烂的伤口，此时也已经愈合结痂。

阿丑很是疑惑，他很想知道，在红袍僧那里晕倒后究竟发生过什么。

那个老妇人，似乎看出了这个驼背少年的困惑，她起身说道:

“你很有意思，年轻人，我们见到你的时候，脚镣就没有了，我看你身穿黑衣应该是个奴隶，但丢了脚镣居然还活着的奴隶，我们也是头一回见。”

这时，老妇人怀中的黑猫突然醒了。

那黑猫跳到烛台边，躬起身子，旁若无人地伸了一个懒腰。阿丑看到那黑猫突然睁开的眼睛，眸子竟然是猩红色。

阿丑没有说话，他还在想着冰窟里死去的昆仑，想着冰原上那个神秘的红袍僧，他的内心五味杂陈。

他扶着石墙走下楼，一瘸一拐走到门边，用一只手轻轻推搡，一扇木门吱呀打开。

屋外的风雪已经停了，但天空中仍然阴云密布。视线远处，都是密密麻麻的尖顶房屋，那些房屋的顶上，此刻都盖满了积雪。

映入视线的酒馆、艺伎馆、铁匠铺、饭庄、**，这些在平日里，阿丑根本没有资格进去的地方，此刻都大门紧闭。

黑沉沉的街道上，一片肃杀，零星走过的几个奴隶和乞丐，全都衣衫破烂，露出大块脏污的皮肉，他们几乎是光着脚行走，被冻得缩着肩膀，不停地哈气搓手。

忽然间，阿丑发现，他居然认识这个地方。

他当然认识这个地方！

这里是荒北部落最为堕落的“寂下区”，这里正是阿丑出生，然后长大到一百岁的地方。

寂下区，位于部落最西端，荒北的堕落之地。

这里到处住着无数的逃犯、赌徒、酒徒、艺伎、舞娘、乐师、杂耍师，以及贩卖奴隶的走私犯，还有身份低微的铁匠、招摇撞骗的法师、亡命天涯的佣兵们，也都是这里的常驻人口。

阿丑这时候所在的地方，恰好就是一家艺伎馆。

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今天这家艺伎馆格外冷清，看不见一个艺伎，也看不见一个喝酒寻欢的客人。

一百岁以前，阿丑就是在这家艺伎馆出生长大的。

他的艺伎母亲，也是在八十个纪年前，仅用三枚银币把他卖给屠夫渡莫后，从这里彻底消失不见的。

时至今日，阿丑始终对那个场景感到刻骨铭心，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阿丑一百岁那年，就在这个挂满彩绸、歌舞喧闹的艺伎馆门口，天光渐暗时，一个优雅的女人牵着他的小手，穿过一片枯木林，把他送到了那个粗暴油腻、满身酒气的屠夫手中。

“阿丑，快去吧。哈哈哈，老娘终于要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