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禄城公安局的门口，从大早开始就有人蹲守着。

地上湿漉漉的痕迹还没有褪去，夏怀秋裹了裹身上的风衣快步跑进大门。

院子里整齐的停着几辆警车，往左看是一个搭着雨篷的停车场，她定睛看过去，周宪阔步从那边走来，她想起他昨天的态度，立刻收回视线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快步跑上了台阶，在马上迈进大厅时身后响起了他的声音。

“一起进去吧。”待他说完，人已经走到了夏怀秋的旁边。

他的脚步调整到和她相同频率，夏怀秋没应声，侧目看了他一眼，他已经换上了与昨天完全不同的条纹西装，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

走进大厅，还要穿过一条狭长的走廊，两人并排走着，长廊上回荡着两人的脚步声。

“什么时候回来的？”夏怀秋声音轻轻的。

周宪目不斜视的看着走廊尽头回答：“半年前。”

走到一半，夏怀秋发现身侧的人停下了脚步，她疑惑的转身向后看。

“等会儿问你，你知道怎么回答吗？”周宪问。

她疑惑的挑挑眉，等他的下文。

“我们不认识，”他一字一句的说，“不论怎么问，你都得这么答。”

夏怀秋看着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前所未有的陌生。不知是他透露出来的距离感还是他陌生的神态与打扮，都让她心底涌现出一股异样的不安感。

她点点头，走廊的另一端却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一起来的？”程荣站在走廊的尽头，戏谑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周宪径直的从她身边走过，笑道：“和这位记者小姐刚好碰到。”

随风摆动树杈上，晶莹剔透的叶子不住的晃动，满树的新绿。一颗水珠随着重力下落，砸到地上裂成了无数份。

幽闭的室内，窗子被关的严严实实，不像是夏怀秋想象中的旁边隔着玻璃的审讯室，而是有一张桌子摆在正**，旁边还围着几张沙发。

她有些诧异的看向身旁的几个警官，经他们默许的点点头才敢坐下。

“夏记者你别紧张，我们就是找你随便问问情况。”一个相貌年轻的警官先开口，夏怀秋记得他，经常就是他跟在程荣的身后。

“我姓邱，您叫我邱警官就行，”他笑笑把警帽摘下放在一边，两手交叠放在桌上，“我听师父提起过您。”

夏怀秋无言只是笑笑，“你们想问些什么？”她打断了那些寒暄的话。

邱警官身旁的小女警把手放到面前的键盘上，眼珠子在两人之间转了转，等着问话。

“听说您昨天约了叶文先生见面？”他问。

夏怀秋点点头：“准确的说是我们约了他采访，不过路上出了些问题，并没有见到面，再得到消息的时候，就......”

“那您在这之前有和他联系过吗，或者发现什么异样的事情。”

“没有。”她沉思片刻回答，“倒是听说过他和出版社有点纠纷，但那是很久前了。”

邱警官点着头在纸上记着什么，他边记着继续问：“您和周宪先生认识吗？”

“为什么这么问？”夏怀秋的表情没有变化。

室内一阵沉默，邱警官停下笔抬头看她，笔尖在纸上点了点。

“没什么，”他笑了笑，敏锐的目光敛去些锋芒，“只是昨天有人看到你们在现场聊过几句。”

“你们需要工作，我们做媒体的也需要工作的，”夏怀秋平淡的开口，“那样的场面，我还得庆幸早到了些，见着人就得问问，不然报道还不知道怎么发呢。”

不远处马路上几个汽车的鸣笛声嘈杂的传进来，夏怀秋心一沉，想起那天晚上见到的场面，那个和叶文纠缠在一起的男子，昨天貌似并没有在现场见过那个人。

“怎么了吗？”邱警官见她神色不对赶忙问。

“前几天，”她犹豫着开口，“我确实见过叶文，不过隔得远，不确定是不是。”

“在哪？”

“曾源街那边，他好像和一个男人有些拉扯。”

说着面前的女警从包里翻出几张照片，整齐的摆在了她面前，“是这几个其中一个吗？”她问。

夏怀秋看桌上的照片，周宪的摆在最中间，另外几张有二十出头的男孩也有五十多的中年人，她挨个看了看，摇了摇头。

一根手指摁在最中间的照片上，“您确定不是他是吗？”邱警官问。

“不是。”夏怀秋礼貌的笑笑。

“您不是说太远看不太清吗，要不您仔细想想。”

“不是。”她又摇摇头。

眼前的这个邱警官，和程荣可以说是半斤半两，也是听到从他嘴里说出“师父”这个词，她才意识到，程荣也早就不是小孩了，他对自己的恨和警惕经过多年的沉淀早就根深蒂固了。

随着一声敲门声，门被推开，程荣就站在那里，看了看房间里的众人开口：“等结束了，你出来和我谈谈。”

他的眼神落在夏怀秋的身上，没等她回答就走出去带上了门。

一墙之隔的审讯室里密不透风，周宪叠着腿坐在椅子上，面前的杯子里飘着热气，他不像任何一个曾经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此刻的他看起来平静又放松，骨节分明的手指转动着另一只手食指上的一枚戒指。

“周教授，上星期您是不是发表了一篇关于冲动型障碍人格的文章，其中提到了叶文先生是吗？”

“嗯。”周宪应道。

“但是我们经过调查并没有发现叶文先生有这方面的病例，并且他的一些朋友也没有说过。”

“上个月的访谈。”周宪淡淡的说。

“嗯？”对面的警官没明白他的意思。

“他上个月做过一个访谈，他在那上面自己说过。”

另一名警官赶忙在网络上搜寻起线索来，几分钟后朝着坐在周宪面前的那名警官点了点头。

“那请您再描述一下您昨天发现尸体的时候，顺便回忆一下当时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

周宪停下转戒指的手，身子朝前靠了靠，扶住桌上的热水杯。

“昨天下午三点十五我给他打电话时他没有接，四点钟我又给他打他还是没有接，我想起他说最近在准备新书发布会，就到之前我和他一起看的宴会大厅找他了。”

“您说这个宴会大厅是你们两个一起看好的？”**打断他的话。

周宪点点头，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有什么问题吗？”他问。

面前的**摇摇头：“您继续说吧。”

“路上有些堵车，我到的时候已经五点十分了，等我到那个宴会大厅拉开门，就看见他倒在那里，手里还攥着一把刀，”他说着皱起了眉，“我过去试了试他的脉搏，已经不跳了，我才报了警。”

**：“我可以问您一个别的问题吗？”

“可以。”

“您是怎么准确的记住您做每一件事的时间的呢？”

周宪不由发笑，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这是我的习惯，做每件事之前都会看时间，在国外的时候一有人来咨询就需要特别注意时间，所以自然而然就有了这个毛病。”

几个警官面面相觑，默默的照他的话记在纸上。

程荣站在走廊尽头的兰花花盆边，靠着窗子点了一根烟，看着走廊里一列闭上的门脑海里飞速的回顾着昨天的场面，周宪手上沾着血坐在路边的画面，他和夏怀秋面对面说话时的神情，还有允许放他先回家的大队队长张致。

“有猫腻。”他喃喃的说。

“有什么猫腻啊？”

等程荣猛然回头才发现，张致已经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了。

程荣掐掉烟：“没什么，在想案子的事。”

“你是不是觉得我昨天对周宪网开一面的事有些不妥。”张致笑笑，重新拿出一支烟递给他，“我和他的确是旧相识，不过那是好多年前了，那个时候我父母和他父母关系很好，我们经常一起玩，后来他父母意外走了之后他就去国外了，我们就没再联系。”

程荣接过烟没点上，只是拿在手里。

“你就是因为这个把他放走了？”他问。

张致的眼神落在一旁的兰花上，他拿起放在花盆旁的水壶，边理着叶子边开口：“不全是，至少依我理解他不像会做这件事的人，而且......”他的手停了停，“如果真是他做的，他是不会让你们抓到任何把柄的。”

程荣看着他，没有说话，心里掠过一丝厌恶，他很讨厌张致这种自作聪明还滥用权利的样子。

张致好像知道程荣心中在想些什么一样，他起身一只手拎着水壶：“昨天晚上我派人跟着他，他确实没去别的地方，径直回家了，并且回去半个小时就灭了灯，没什么动静。”

程荣的眼神滞在空中，面前的张致眼神犀利如鹰，不同刚才聊起从前好友的神情，现在的他更像是在谈论一只不小心从网里溜走的鱼，翘起的唇角无尽的流露着虚伪。

另一边审讯室的门打开，夏怀秋从里面走了出来。

程荣似是找的了抽身的理由一般，客套的回了张致几句便绕过他走向审讯室。

夏怀秋看着被程荣落在身后的张致，正是昨晚那个站在台阶上的男人，她疑惑的看过去，只见那个男人对他客气的笑了笑，点头问好。

她也愣愣点头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