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德宗皇帝(季立东文化纵横谈小说)免费阅读

崔祐甫的府邸在长安西部的延寿坊。他只要出了大明宫的宫门,一直往南走,过了光宅坊,而后往西,顺着太极宫的东墙外面的大街往南,走到太极宫的尽头而后往西,过务本坊、兴道坊、光禄坊之后就到了延寿坊了。

这延寿坊挨着西市。

杜牧《街西长句》:

碧池新涨浴娇鸦,分锁长安富贵家。游骑偶同人斗酒,名园相倚杏交花。银鞦騕袅嘶宛马,绣鞅璁珑走细车。一曲将军何处笛,连云芳草日初斜。

长安城正中以南北朱雀大街为界,以西五十四坊为长安县领,以东五十四坊为万年县领。此诗即写街西诸坊。诗中"碧池新涨"应指流经西市的漕渠,《唐两京城坊考》:"漕渠,天宝元年开……入自金光门,置潭于西市之街,以贮材木。"长安县所领街西诸坊,因有自西向东流经的漕渠及自南向北流入的清明渠、永安渠之便,坊第中颇多林园池馆,而万年县所领各坊的宅第,虽然也多有私家园林,但水沼之便,就不如街西诸坊了。 所以这里一方面抬腿就可以入宫,和太极宫就是邻居,另外买东西、做生意可是极方便的。城中大凡有生意的富豪权贵皆在西侧的长安县领地,而没有生意的,以清雅自高的大多都住在东部万年县辖区。

而崔祐甫的这座宅子,早先可是唐玄宗三姨姐,就是那位淡扫蛾眉超至尊的虢国夫人的,甚是奢华。郑嵎《津阳门诗》记虢国夫人堂第:"八姨新起合欢堂,翔鵾贺燕无由窥。万金酬工不肯去,矜能持巧犹嗟咨。"自注:"虢国创一堂,价费万金。堂成,工人偿价之外,更邀赏妓之直,复受绛罗五千段。工者嗤而不顾。虢国异之,问其由,工岳:‘某平生之能,殚于此矣。苟不知信,愿得蝼蚁蜡蜴蜂虿之类,去其目而投于堂中,使有隙,失一物,即不论工直也。’于是又以绘彩珠贝与之。"这段注文向来被视为唐代建筑工匠高超手艺的佐证,然其堂的豪华富丽也可想而知了。只可惜,安史之乱,杨氏三姊妹都做了鬼,空留下几座华美的府邸,让蝴蝶自在飞!

崔祐甫从中书舍人的位置升到中书侍郎,就是副宰相。原先的宅子也就让了出去,奉旨,搬到这里,算是代宗皇帝的恩赐。

回到府中,崔祐甫忙问丫鬟平儿:“你七娘哪里去了?快让她来这里见我。”

平儿道了一声是,时间不大,就听门外,一身娇滴滴的莺语:“相公回来了?”

话音未落,平儿挑起玉珠帘,一个娇媚的青春小妇人笑语盈盈地风摆杨柳办飘了进来。

只见她搞挽乌发,顶插一朵硕大红牡丹,上身一件浅绿色的薄纱短袖小袄,胸前正绣着两只大蝴蝶,高高的胸下系着月光白的百褶罗裙,上绣几丛修竹。

眉心点着一朵梅花,两条柳叶眉,宜嗔易怒。面光圆润,鹅蛋脸庞,双肩似削,体态轻盈。未说话,先笑,对平儿道:“快给老爷端茶来,今早大慈恩寺差人送来远在岭南的香客送他们的。”

这七娘,柳氏,本身是河东柳氏疏宗的一个破落户的庶出之女,被家主为了二十两黄金买给了崔祐甫。本来崔柳是不能通婚的,属于禁婚之家,可是这种方式得来的女人,不在其中,而且不是主母,当初算是下人进府的。可是,这柳氏,甚是能干,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就让河东柳氏的长房收为养女。这样,在崔家的地位自然也就水涨船高了,加上模样可人,崔老头早就垂涎欲滴,虽就收入房中。此时大王夫人王氏早就不管事了,和崔祐甫是老死不相往来,互看不顺眼,因为这个王氏是琅琊王氏,乃是东晋王导一族的后人,当然看不起北朝的崔氏一家,可是到了唐代琅琊王氏的权威和实际的能量以及家底早就不如当年,加上安史之乱后对于禁婚家族的管理松弛,这王氏也就嫁给了崔祐甫,自觉是下嫁,自打进门就不舒心,没给老崔一个好脸色,老崔只是为了门第漂亮,也犯不着和他怄气,很少进她的门,而这位王夫人只管吃斋念佛,抄写经书度日。二夫人河东白氏,不大招他喜欢,已经二十多年不入白氏的门,仿佛从来没有这个人。三夫人,四夫人,五夫人都是崔祐甫在外面年轻时候风流买的歌姬,只有六夫人,出自彭城刘氏,也是一个庶出的,本来这刘氏在柳氏进门前颇有虎威,可是自从柳氏进门,就雌伏了,家里大小事务几乎全是这个新来的柳氏在掌管,仿佛主母一般。

老头喝了口茶,道:“真是好茶,回甘味永,颇有层次。下次好好谢谢人家,多舍点香油钱。”

“是老爷。”柳氏说着一屁股坐在老头大腿上,搂着老头脖子,问道:“看你这急匆匆的样子,莫非有什么急事?”

“人参还有多少?”

“你要人参何用?”

“这不能告诉你,快去拿来我有用。”老头催道。

柳氏从身上拿下钥匙,交于平儿,让她去库房将人参盒子拿来。时候不大,平儿捧回一个紫色的木盒子,放在崔祐甫身边的高几上。崔祐甫打开一看,不禁哑然失声,道:“呦,怎么就这么点了?”只见盒子内稀疏几根,又干又憋,下面是碎末子,渣子,他印象中的上好人参却不翼而飞了。

问道:“我记得这人参可是很好的,都去哪里了?”

柳氏道:“上年二夫人心口疼,年底,您老哮喘犯了,也用了些。前些天,刘姐的娘家来人,说她母亲不舒服,要了点。家中的二爷、三爷,还有侄少爷也要了些,杂七杂八,就这么多了。先说好,我可没有用,也没有白送人。”

崔祐甫道:“我这些时候不管家,咱们家连根像样的人参也没有了?”

柳姨娘一副无辜的眼神盯着崔老头,点点头。

老头一时语塞,想不到去哪里找。

柳姨娘一看忙道:“老爷,这一般的人参,东西两市大约可以买到。”

“不行。得是上好的才行。”

“您是要往宫里送?”

老头不置可否。

柳姨娘一看没否,那就是猜中了,忙道:“如今有个地方准有。”

“哪里?”

“朱府啊”

“哪个朱府?”

“晋昌里啊!”

“检校司空,遂宁郡王朱泚的府上?”

“对啊。”

“为什么?”

“他作为之前的幽州节度使来到长安,可是与幽州那边的生意一直没有断线呢。前些天他的一个小妾做生日,我去送了一个描金的漆屏,人家大方的很,当时就送我金镯子一对,貂皮出风的昭君套披风一件。告诉我那貂皮可是室韦人从深山老林来打来的。”

看到崔祐甫若有所思,忙道:“要么我去一趟?”

崔祐甫点了点头,道:“现在就去。快去快回。”

“我以什么理由呢?”

“你随便说就是了,但是不能说我要往宫里送。否则,脑袋不保。”

“啊?”柳氏吓得一歪身,小脸立刻哭丧道:“那我还是别去了。”

“去吧,你去更方便。只是别说往宫里送就行。”老头有叮嘱了几句,回到后宅还要再睡会回笼觉——起得太早,皇帝得重病的消息吓得他直迷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