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德宗皇帝(季立东文化纵横谈小说)免费阅读

禁宫深邃,殿廷清幽。

五月的时光,盛夏来到,长安渐渐让人燥热难耐。紫宸殿内殿的暖阁中却在当屋的代宗床榻前点着一个巨大的铜火盆。

鮑防回答完代宗的问话,就赶快退了出去。他早已看到李适在给他使眼色了。代宗几乎是没有说什么话,只是静静躺在那里听着。脸色蜡黄,几根稀疏的胡子上翘,嘴唇干裂。鮑防的心可是一个咯噔。

鮑防出去,代宗叫住太子,父子想说几句话。

“没想到,这回纥竟是这般狼子野心。”代宗明显忧虑了,嘶哑地低声说道。

“父皇有何旨意?儿子遵照就是。”

“如果真要来扰,太子有何计策?”

“击退便是。”

“如果对方大胜呢?”

“这要看情况了。”

“这是我担忧的。”

“父皇明示。”

“回纥人,包括胡人,不过是要玉帛子女而已。非心腹大患。”

“父皇训诫的是。”

“我是担心你性子急。再加上,特别是当年陕州他辱你那次。如果将回纥人当做主要的对手,那可就要坏事了。”

“儿子谨记在心。”

“纵然河北藩镇,也绝非一等事情。”

“儿子记着。还是父皇心胸宽广。”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恩。父皇高瞻远瞩。”

“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

此时暖阁内,连一个端水的小宦官都没有。李适赶忙给代宗端来水,扶着喝了一口,喘喘气。有用边上挂在的手巾将代宗头上的虚汗擦了擦,道:“出了点汗,看来要好转了。”

代宗苦笑。

李适道:“萧墙之内,也是儿子所忧之处。父皇虽然灭了元载那奸贼,可是奢侈之风毫无减弱的迹象。权贵豪门,竞相起筑大宅。开邸店、放高利贷,办柜坊,太原王家,居然连出租毛驴这样的事情,在长安也是一霸。”

“常衮怎么样?”

“本来父皇让他和韩滉提升京官的俸禄,结果这两位中饱私囊,偏三向四,凡是跟他有关系的,就多给,没有的就少给。明明一件好事,生生搞砸了!反倒显得父皇用人不明一般。”

“士族豪门权利太盛,寒门的京官的日子太寒酸,就没法过。提高点俸禄,也好养廉。你想把事情办得十分好是不可能的。毕竟比没有的好些。常家在我朝士族中算是小族,他这样汲汲地拉拢人,也是常理。搞得怨天尤人,将来正好给你罢他的台阶。”

李适一听,赶忙跪下道:“儿子还等父皇指点,万不敢存这样的悖逆想法。”

“当年太宗临终前,将大将军李靖贬官,就是为了日后高宗皇帝提拔。我这里不过是反其道而用罢了。”

“论才具,韩滉是要比常衮宏大的多。”

“所以,韩滉也不可在长安任职。接着和常衮的计划让他去江南为我们父子守住财富的根源之地。”

“儿子谨记。”

“这样,常衮下去,你就可以提拔一个宰相。韩滉也不至于在长安这烂泥潭里越陷越深。”

“父皇对韩滉可谓用心至深。只是不知道他是否体会到了。”

“哪里话来?处处体会到,那可就该杀了。”

李适没有说话,只是点了下头,又给代宗擦了擦汗。

“我御极多年,最大的感觉就是财物不足,其他遑论?财货充足,河北、吐蕃、回纥皆不在话下。不过是拿时间换罢了。帝王之道在于坚忍,坚忍什么?不过是等财货充足,兵精将勇,如此,何敌不克?何事不得?”说到此,代宗又喘了口气。

太子说道:“父皇教训的正是帝王万全之道。”

“若说万全之道,还是祖宗的府兵制才是啊。”

“儿子私下也这么想。”

“以田定兵,以兵卫国。”

“可叹这帮子士族,天下好田占尽。”太子愤然道。顿了顿,太子接着说:“如今士族们手握重金,大肆买卖,以至于到了万事无钱不行的地步。儿子给父皇讲个笑话。说有一个官吏追一个逃犯进了一个庙里。马上给神像许愿,只要不被官差发现,就许神像一头猪。那神像马上施了法术,官吏来了果然看不到。那官吏忙跪下,许愿,如果能抓到这个逃犯,愿意贡一头牛。那神像一听,牛比猪大,立刻将逃犯亮出!”

代宗听闻,有是哑然失笑,眼泪都笑了出来,说道:“这才是咱家的好神呢!没有府兵制,金钱至上,就到处是这种交易作风,我大唐焉能不败?需要杀一杀的好!奢靡之风,亡国之道。历来亡国之前,哪朝哪代不是泉货说话?”

太子忙接着说:“父皇教训的是。近来颇有人上章以钱为税。”

“你怎么看?”

“儿臣还未得善结。”

“为何?”

“皇朝开基以来就是以收实物税为主,以钱征税很少。可是此法行百余年,前期是贞观、开元盛世。之后却是天下扰扰。孰是孰非,难下定论。若以钱为税,似乎是打击这些豪门士族。可是这些人很少交税,而那些两家子们又无处得钱,不能不贱卖粮食,甚至为了完税而卖儿卖女,正好又让这些豪门的高利贷大行其道。”

“那么,对商征钱,对农征粮如何?”代宗问。

“商人本来就是纳钱为税的。现在其实就是卡在农人这里了。对农征粮,则速度慢,赶不上军机瞬变,而且汴渠、运河多易被切断。收钱为税,那么速度就快多了,差官也就方便多了。”

代宗插话道:“也就不用许牛矣!”

太子李适也笑了。

代宗忽然严肃说道:“关键是人心。关键是人心向钱,这是我们父子无法扭转之事。总有帝王之威,莫可奈何!”

李适道:“钱能通神,谁不爱之?士子们得了进士,芙蓉园摆宴,一场万钱,已经不是稀罕事了。”

代宗幽幽说道:“利出一孔,就好办。”

太子李适喏喏说道:“就怕是我家利出两孔。”

代宗忽然目光锐利起来,道:“那就堵上那一孔。”

“儿臣也是这么想的。”

“那你打算怎么堵呢?”

“儿臣觉得可以先考虑崔祐甫这块老骨头。”

“你是说常衮牵扯不住他吧?”

“是。崔老头的奴才居然都敢告常衮的儿子去京兆尹府!据说是为了一个粉头争宠!”

“你打算怎么用崔祐甫这块老骨头呢?”

“据儿臣看,崔祐甫的身子骨恐怕是熬不过今年了。”

代宗眨了眨眼睛,说道:“暂时还真得借他一步。不然禁军的王恩鹤可不好办。”

李适赶忙磕了个头道:“儿子万不敢存这个想法。还请父皇保重龙体。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代宗闭上眼睛,低声说道:“就这样吧,我想再睡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