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昊并未多言，他此刻不想说话，说到底，要不是因为这门娃娃亲，他爷爷也不可能会被气得高血压迸发，然后去世。

背着爷爷，张昊缓缓的走出了王家，脑海中还回荡着爷爷那句话。

他神色全无，再也没有之前的少年锐气，有的不过是无穷的悲伤。

回到家，父亲把他拦在了门外，这让张昊很是不解。

“爸爸，你这是何意？”张昊不解的问道，他哪里懂什么地方风俗，他只想要爷爷安息。

“你爷爷在王家去世，也算是在外去世，按照老辈人的说法，他的遗体不能进屋，会带回厄运的。”张本初说道：“你先背一会，我找东西垫一下，先把他放门口，我们把棺材弄出来。”

什么，老辈人的说法，厄运？

张昊彻底无语了，不过他不想同父亲发火，便淡淡说道：“他可是你父亲，人都去世了，还不能进入安息？”

“我知道，但是你别不信，真的会带来厄运的。”张本初一脸纠结。

说是他迷信，可他还是一名人民教师，这可能说出去别人都不会信，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这世界上并没有什么鬼，可村里的人们却特别相信，这些不成文的规矩，大家也都不约而同的遵循着，这让张昊简直诧异，虽然他一直在告诉自己的父亲，这些是迷信，不能当真，可父亲从来也都是冷声一笑，和自己反对。

这本来就是一个科学的时代，竟然相信迷信，不过张昊并不能改变什么，村子里那些相当荒唐的风俗依旧保留着。

可怕，简直恐怖如斯！

“会带来什么厄运，你可是老师，让开。”张昊说道。

“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你个不孝子。”张本初有些怒了，心想，真是长大了，不听话了，早知道，当初就不救你这条命。

“爸，这事情没得商量，你若不让爷爷进屋，我们边断绝关系。”张昊斩钉截铁，说得很坚决。

“你......”张本初最终还是妥协了，他让开了道，心中却是一阵担忧，担忧未来厄运会降临张家。

一家三口，将张报国的尸体收敛，便有人来吊唁。

也都是张本初招呼，李氏忙里忙外的忙碌着。

这一夜，张昊就跪在爷爷的灵柩前，一言不发，他心中无比的自责。

“爷爷，都怪我，怪我，”张昊一直在嘴里念叨着，自己都快魔怔了。

寒风呼啸，已经是秋天的尾声，还是比较刺骨，可张昊就这么跪着一动不动，前后李氏来要替张昊守灵，可张昊都拒绝了，第二天一早，张昊感觉自己晕乎乎的，这个时候，他才感觉没有那么的心痛，或许因此才会心安了一些。

又是一天一夜，中途张本初也来劝过，可张昊还是没有去休息，他想用这种方式来赎罪，减轻负罪感。

只有当他昏昏沉沉的时候，他才会感觉痛苦少一些，或许现实生活中的人也都是这么来麻痹自己的，当不想面对一些事情的时候，就是灌醉自己，把自己弄迷糊，因此想不起，逃避。

这是一种懦弱的表现，这张昊也知道，但他怎么也不能说服自己，人不是钢铁之躯，他怎么承受得住，在第三天便病倒了。

寒气袭体，发烧晕倒。

这天是农历的九月二十，张本义，张本源，还有张本丽都回到了火塘村。

张本义和张本源，和张本初张得很像，都是国字脸，单眼皮，脸犹如刀削过一般，都看得出年轻时绝对是英俊不凡，不过看起来比张本初年轻许多。

他们跪在张报国的灵柩前放声狂哭。

“爸，您怎么都不等我，让我看一眼啊，你太狠心了啊......”张本义嚎啕大哭，头使劲的在地上磕碰，那响声可闻。

此刻，有许多的火塘村乡民正在一旁围观，他们说是来吊唁，不如说是来看戏的。

因为他们知道，张本义和正本源回来，与其说是吊丧，还不如说是争夺家产。

大家也都心知肚明，这张本义这嚎啕大哭，完全是做给他看的，装什么啊，活着的时候不见得回来看一看，这人都去了，这哭又有什么用？

要说，也没有什么家产好争的，可是啊，张报国可是战场老兵，这些年也有不少退休工资，存下了不少积蓄。

参加过越战，在越战中立国二等功，也算是一名战场英雄，这些事迹，在张昊还小的时候，就经常给他讲。

老二哭完，老三也跪在灵柩面前痛哭，边哭边磕头边说：“爸，你就这么不要我了么？我是你的儿啊，爸......”

张本源哭得撕心裂肺，完全看不出他是假装的，他对老爷子心中还有些怀恨，他恨老爷子只护老大，而他这个幺儿，最小的儿子，却不护，所以他对张报国的死没有多少悲伤。

就因为张报国不公平，让三兄弟并不是很和睦，这些年，张本源在外混得还不错，他看不上家产，却是要来讨要说法。

想出口气，之前老爷子护着，现在老爷子不在了，他想着终于可以和张本初清算清算了。

张本丽，是她自己给自己取的名字，一本万利，她是老爷子的私生女，与张本初等人是同父异母，由于张报国重男轻女，并没有送张本丽去上学，连名字都只是取了一个小名，叫丫丫，这名字还是她自己取的，说起来，她对老爷子也怀恨在心。

她没有装，而是冷冷的看向灵柩，哭道：“老东西，您怎么就去了，你偏心，把我生出来，就不管不顾。”

她老公并没有同她一同前来，据说要过两天才来，有要事去办了。

“我现在好得很，过得好得很，谢谢你不送我去上学，谢谢你。”张本丽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她高兴不起来，本以为自己不在乎老爷子的看法，可现如今，他去了，倒是她却放不下。

这世界是有多么的嘲讽，有时候，就算是到最后，越是执着的，越是难以放下的，越是记恨的，你是既放不下，也恨不起。

这恨意无从发泄，张本丽就是如此，她想让老爷子看到她过得很好，想要在老爷子面前，质问他为什么不送自己去上学，为什么这么偏心，为什么重男轻女，可惜她都得不到老爷子的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