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彩凤洗了把脸，将头发梳洗了一番，然后走出了家属区，她第一个先到了老领导的家，老领导的女人死了好多年了，一直单过，房间里收拾得特别干净。老领导三十年前在一次执行任务中受伤，是老罗与秦厂长背回来的，而且老领导还是她跟老罗的媒人，他们一直交往，偶尔也有经济来往。

张彩凤走进老领导的家，也不客气，一边话家常一边就把缺钱的事情告诉了老领导，老领导二话没说将自己攒得两万块棺材板钱拿了出来，张彩凤兴奋得不得了，虽说还缺六万多，但毕竟已经借到了两万块呀！

临走时老领导问张彩凤，两个车间收拾得怎么样，张彩凤简单的汇报了一下。

张彩凤拿着钱回到家里，把钱放好，然后又到酒厂厂区转了一圈，儿子罗浩的女朋友孙晶正在指挥送货师傅送瓮，儿子罗浩两手抹泥正在进行安装。张彩凤看着他们的忙碌，赶紧上前帮忙。

“妈，我爸呢？”罗浩满脸是泥巴，全不像三十二三岁的青春男人，他的胡子上还挂着泥水，眼角与头发上挂着蜘蛛网。张彩凤扑哧一声笑了，“山娃子，你爸去借钱了，这边你多操心点。”

“妈，没问题，我是最支持我爸的，就看我爸支不支持我跟孙晶的事情了。”

“少再提，你爸能接受孙晶已经很不错了，你就别指望扭他那根牛筋了。”

“妈，只要我爸答应孙晶家的要求，孙晶说他会说服他爸给咱们借钱。”

“少说这个，天大的事情等你爸把这烫手的山芋吃了再说！”

张彩凤转身到了徒弟宋阳的养殖车间，这家伙已经弄了一个木制的牌子，上面写得是“东门酒厂附属养殖车间”，张彩凤一看就笑了：“宋阳。”张彩凤叫了一声，正在忙盖猪圈的宋阳立即跑了过来。

“师娘，怎么了？”

“看看这个附属，我只听说过附属小学，附属初中，哪有什么附属养殖车间的，直接就叫东门酒厂养殖车间，那才好听！”

宋阳笑着搔了一下脑袋：“师娘说得对，我这念书少。”

“猪圈五百个，你看赶后天上班能弄成吗？”张彩凤跟着宋阳到了猪圈口。

地面上全是红色的砖头，前面几十个已经用沙子水泥垒了半米，看起来像个猪圈的样子，很多泥水匠师傅不停的工作着。

“师娘，才开始，还看不出来，这些都是我们村的，还有那边的是咱厂子里签了转岗合同的，都是自愿过来的，说是要为师傅出点力。”宋阳说着往后面指了一下，张彩凤一下子看到了很多车间里的熟悉的面孔，他们一个个精神抖擞。

张彩凤用手抹了一下眼睛，一种湿热的东西渗到了眼角，这是感动的泪水呀，多好的职工呀，老罗真得很幸福，他不是一个人在挽救这个厂子，而是跟很多人，那是一条爱河呀！

这个时候，大老远的就传来了“师娘师娘”的声音，张彩凤抚了一下眼角挤出的热泪，朝着远处的声音摆了摆手，她听着特别感动。

“师娘，资金方面有问题吗？我可以联合师傅的徒弟想办法的，我师傅都五十好几的人了，不能让他累着。”

“哦，钱的问题！”张彩凤的话只说了一半，因为他看到整个建猪圈的工地上那些满是抹了泥水的酒厂职工的信任的脸庞，她的心里酸涩至极呀，“没问题的，你师傅早就搞到手了。”

“那就好，师娘，那是真好呀！”

“好了，宋阳，老早换了牌子，免得让别人笑话，我先回去了，你师傅等着我呢！”

张彩凤转身回了厂区住宅楼，刚到家门口，就听见房子里的叫声，是老罗回来了，张彩凤推门进去，她看到老罗特别兴奋，心里不免高兴了许多。

“怎么，借到钱了？”

“借到了，你知道不，我一个战友是搞香醋批发，他说这行生意很好，先订五十瓮试试，如果可以他要包销。”老罗说得眉飞色舞。

“那倒真是好事，只是咱这前期的钱还没凑到呢？”

“借了一万块，他说这是五十瓮的醋钱，看我有本事吧！”老罗说着从怀里摸出还有身体温度的一万块钱，张彩凤兴奋的拿到了手里，“我也借到了两万块钱，老领导家的，他很支持你。”

老罗一听是老领导家的，立即就火了：“你怎么这样，我说过的，不借签字转岗人的一分钱，我们已经害他们少拿工资了，你怎么还能这样？”老罗很少发火，“啪”的一下就是一巴掌，而这是老罗第一次打自己的女人，张彩凤惊呆似的看着老罗，她知道自己不该去找老领导，不该借钱，她抹着泪水从柜子里拿出了两万块钱。

“我去还给老领导。”老罗冲出了家门，一股风一般的冲到了老领导的家，老领导正在盘点他的工资卡，老罗一边赔不是一边将钱放到了老领导家的茶几上。

“老领导，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钱的问题真不需要你操心的，我都准备下了。”

老领导一楞：“十几万呢！你从哪里准备的，不会是贪污下的吧！”

老罗立即笑了：“老领导，看看，我什么德馨你还不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你就是强，有什么痛只是自己忍着，你就是个大傻子，听我的话，钱拿回去，你这事情我觉得有干头，我会鼓励大家给你凑钱，咱这一关一定得过去。”

“不，不，老领导，千万不要这样，不能再让大家跟我受苦了，我真得已经凑够了钱。”老罗恁是没有拿老领导的钱，

“行，你老唤我老领导，那我也不能闲着，我有老战友在县兽医站里，对于养猪方面，他们可以来培训一下的，这个就在星期一吧！我联系，这个可不能拒绝了。”

看着老领导的诚心，老罗点了点头答应了，他告辞老领导回到了家。

坐在房间里的张彩凤抹了一下脸，然后将所有的钱拿出来，她又细细的盘算起来，如果有老领导的，那还有近五六万块，差额已经不大，但是老领导的一撤回，立即就只有三四万块了，张彩凤的手颤动着，她把钱数了一遍又一遍。

“这是酿醋车间的一万块，给瓮钱的，不能动；这个是养殖车间的，唉！还差很多呀！”

老罗进门听到了老伴的话，又看到了老伴脸上的指痕，不禁心痛了一下：“老伴，对不起，刚才出手了，请你理解呀，我这也是心急呀！你知道！”老罗坐到沙发上又拿着那瓶螺纹钢的酒瓶子摩挲了起来，看着这清如水的东西，他一下子看到了自己的三十年前。

“老罗，我理解你的心情，我不会怪罪你的。”张彩凤紧紧的靠在老罗的肩膀上，三十年来一直是这么靠得，今天感觉特别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