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臣妾多言，陛下有四个皇子，太子赵普勤于政事，二殿下赵厉擅于谋略，四殿下赵卓征战在野，再加上两位公主乖巧贴心，就算九殿下出了事，陛下又何必如此看不开呢？”

灵妃呵气如兰，糯糯软软的声音，竟然让赵肃原本忧郁的心情，渐渐趋于平静。

“虽说如此，但他是朕的儿子，虎毒尚不食子，又何况一国之君。”

“陛下身为君主，当权衡利弊，两害取其轻，”灵妃靠着赵肃肩膀，继续轻声道，“如今九殿下闯下大祸，若陛下执意护他，日后怎能服众。”

“爱妃今日，颇为善谈。”赵肃低头看了灵妃一眼，嘴角笑了笑。

“不是臣妾善谈，一代明主，应当以法治天下。”灵妃撒娇地嘟起红唇，“哼，陛下这是嫌臣妾话太多了，不理你了。”

赵肃见佳人生气，赶紧出声安慰：

“好好好，爱妃方才所言极是，知道你是为了朕好，莫要气恼了。”

说罢，赵肃搂着灵妃香肩，躺在龙床之上，至于赵逸年的事，赵肃心中也渐渐有了对策。

不知不觉，天色将黑。

东方启局促地站在御书阁内，他不知道皇帝夜间召见他所为何事，时不时擦一下额头的冷汗。

一旁的龙泉寺卿高海束手而立，相比东方启，他显得沉稳许多。

这时，赵肃由老太监扶着，缓缓走了进来，龙袍之外，多了件金色貂裘。

虽然当下时令些许回暖，但赵肃曾经在战场上留下的暗疾，一到晚上便会作痛。

落座后，赵肃摆了摆手，老太监胡连云心领神会，转身清退了几名宫女。

“今夜召你二人前来，一是九皇子之事，二是如今朝政之事。”

“少了兵权，连朕的二弟平南王，跟朕说话都变了语气。”赵肃看着高海，声音平静，“朕现在能放心的大臣已然不多，你算一个，东方启算一个。”

“至于左相国彭武，自然也不用多说。”

高海东方启二人闻言对视一眼，赶忙跪下拜谢。

“自古以来的规矩，皇嗣朝臣间本不许来往，未曾想到了朕这一代，倒是大胆了不少，明面上大奉重臣，暗地里却背着朕结成党羽，分成派别。”

“大家都这么想做新皇勤君之臣？”

赵肃笑得合不拢嘴，他曾经一手掌管工、吏、户、礼、刑、兵六部，如今真正还握有实权的，仅剩户部和刑部。

至于兵部，除了皇城两万御林军和宫中五千亲卫，仅剩左相国彭武手中三万龙骁骑与数万散军。

大奉数十万将士，时至今日他仅仅握了个零头。

“若不是他们担心史册上的骂名，朕现在就不坐在这了，想必尸骨都已寒枯。”

赵肃接过老太监奉过的热茶，轻轻抿了一口。

“念及朕之早年，让西凉铩羽而归，挥师北上遏退突厥二百里，南疆蛮夷被压得大气都不敢喘。未曾想到了暮年，祸乱横生，竟连自己子嗣都保不住…”

“老六，老七，还有连娘胎尚未出的老八，都惨遭荼毒，他们也真敢做这残杀手足之事。”

嘭！

赵肃摔碎了手中茶盏，眼睛被怒火涨得通红。

“这次该轮到老九了，呵呵，他们都要朕定他死罪，”赵肃忍不住嗤笑，“那朕偏不能让他们如愿，就是拼尽全力，也要保住他的性命。”

自始至终，东方启二人都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喘一下。

“高海。”

“臣在。”

“朕命你明日审判赵逸年之事，罪名定：大逆不道，酒后乱事，损皇族之颜面。处罚定：除去皇子名号，贬为庶民，发配北部边疆，至死不可回皇城！”

“陛下，这……”

高海跪直身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贬为庶民也便罢了，发配边疆与判其死罪何异。

这如何保他性命……

赵肃抬手，示意高海上前，待高海俯身，开始小声嘱咐。

良久，高海躬身行礼，退出了御书阁。

偌大的书阁，仅剩下东方启与赵肃二人。

“过来坐吧，你跟随朕多年，无须太重君臣礼节。”

东方启点头称是，寻了处椅子正襟危坐，心里推测定要有事发生。

几年前皇帝喊他一同坐下，第二日便发兵讨伐东瀛。

钦天“站”司，无大事不坐矣。

老太监重新奉上溢香的热茶，赵肃长舒口气，端起茶水悠悠说道：

“逸年之事既已处理妥当，就该处理朝政之事了，不然他们还以为，朕这个大奉皇帝老了，真就只能吃白饭。”

前几次皇嗣死因便让他起了疑心，暗中派人查了许久，查到一些蛛丝马迹。

无一例外，矛头直指二皇子赵厉。再往后，甚至连自己胞弟平南王都被牵扯进来，一干大臣推波助澜，同样也摆脱不了干系。

只是事情过去良久，留下的尾巴很快被人清理干净，无凭无据，加上牵扯到的人太多，赵肃只能作罢。

而这次，轮到九皇子赵逸年了，想到这，赵肃的心隐隐作痛。

伴君之侧，如侍猛虎。君王自有君王手段，血溅千里亦是常事，只是不知大奉皇帝这只迟暮老虎，如何重新擦亮獠牙。

“逸年这次流放，或许也不是坏事，就算躲过了此劫，在宫中继续做他的九殿下，类似昨晚之事，也会再来一遍。”

东方启点头，深以为然。

皇嗣之争，暗流汹涌，明面相安，背地见刀。

这一夜，君臣二人谈了许久。直到半夜时分，东方启才匆匆离去，身上揣着的书信，笔墨尚未干透。

第二日，阳光明媚，二皇子赵厉的府邸。

“皇叔，昨夜父皇召见高海东方启入宫，不知谈些什么，深夜才散。”

赵厉逗着笼中的小鹰，语气淡淡，听不出喜乐。

平南王赵炳春歪坐太师椅上，一名侍女正小心翼翼为他捶着腿。

赵厉抓起一块生肉，丢进笼子，两只小鹰扑腾着翅膀，争相啄食。

看到此景，赵厉有些感慨。

“一块肉，只有一只鹰能吃饱，两只就得抢了。”

“侄儿放宽心，还有人加一把火。”赵炳春捏起一颗葡萄，放进嘴中，“希望他死的，可不止你一人。”

“哦？”

赵厉蓦然转身，眼神连连闪烁，似有异彩，“除去太子与三公主，还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