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鸢站在门口，头上戴着一顶苏青色帷帽，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一身浅青色布裙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影，在月色下透着几分神秘。

杨卯笑着搓了搓手：“是这样，姑奶奶您看，这天儿都这么晚了，能不能、让小的回去睡会儿？”

白鸢微微点头：“借我五百两银子，你就可以去睡了。”

“啥、啥？五百两银子？”杨卯惊得声音都拔高了好几个调，“姑奶奶，您不是在开玩笑吧，小的要有这么多银子，还用得着当乞丐吗……”

白鸢不耐烦的打断他：“你还想不想要解药？”

杨卯声音一哽，露出一个欲哭无泪的表情：“不是，姑奶奶，您到底是从哪儿知道我有这么多银子的？”

“这个你无须知道，你就说，这银子你借还是不借？”

“……借！我借还不行嘛！”

杨卯内流满面的转过身，解开裤腰带，在裤腰缝儿里摸索了一会儿，抽出几张被卷得极细的银票，随后绑好裤腰带，回过身依依不舍的递到白鸢面前。

白鸢伸手接过。

杨卯却紧紧拽着不放手：“姑奶奶，说好了的是借，您可不能赖账啊！”

“嗯。”

“那，那我真的借给您了？”

“嗯。”

杨卯动了动嘴巴，还想说点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现在他小命都在对方手上握着。

这种情况下，他除了寄希望于对方讲信用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

“那，小的就先回去睡了。”

心不甘情不愿松开手，眼睁睁看着白鸢收起银票，杨卯肉疼得想哭。

翌日。

天空依旧阴雨绵绵，空气潮湿而闷热。

万金赌坊。

这是皇都外城最大的赌场，同时，也是皇都外城唯一的黑市交易地点。

白鸢戴着苏青色帷帽，一走进去，便感到一股热浪夹杂着浑浊的气息扑面而来，各种嘈杂鼎沸之声灌入耳中，整个赌坊显得热闹又混乱。

“下注了，下注了，押大押小，买定离手！”

“小！这次一定还是小！”

“妈的，老子就不信这个邪，每次都是小，老子偏要押大！”

“大大大！”

“发牌了，发牌了，还没买庄闲的都赶紧了，开牌就不给买了啊~”

“买庄买庄，这次一定是庄……”

白鸢避开人群，径直走到最里侧，敲了敲摆在角落里那张不起眼的柜台。

柜台后面挂着一张布帘。

听到响动，里面走出一个头发花白的布衣老者，老者抬起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白鸢几眼，面无表情的从柜台下拿出一个账本和一支笔，声音暗哑的问道：“拍卖还是自主易物？”

白鸢道：“拍卖。”

老者提笔记下，又问：“买还是卖？”

白鸢道：“买卖皆有。”

老者再次提笔记下，摸出一块玉牌放到柜台上：“押金五百两，入场后将拍卖物品送到鉴宝房，符合拍卖要求，自会有人同你说拍卖的具体规则，离场后凭牌取回押金。”

白鸢点点头，拿出从杨卯那里借来的五百两银票换了号牌，转身顺着旁边的楼梯走了上去。

故地重游，白鸢的心情很是感慨。

上一世，她被白家逼得走投无路，在皇都几乎没有容身之地时，是这间万金赌坊，至始至终贯彻着不问来历不问身份的原则，让她得以有片刻的喘息。

如果不是万金赌坊，她或许根本活不到发现自己身怀玄天灵骨的时候。

赌坊二楼是一个自由交易场所，规模不算小，此时有不少人在这里买卖，十分的热闹。

白鸢隔着帷帽随意的看了一眼，便拿着号牌上了设有守卫的三楼。

鉴宝房。

身形中正的白袍中年正襟危坐，看着手里的半张藏宝图，面露沉吟的捋了捋胡须道：“姑娘，你这东西确实不好估价啊，在相信它的人眼里，它可以价值连诚，但在不信它的人眼里，它就是一张废纸。”

换言之，这份宝图有可能分文不值。

白鸢闻言却是一点都不着急，浅笑着道：“先生尽管估价，若是流拍，该支付的服务费，我也不会赖账的。”

言语间充满了自信。

中年人被她的话逗乐了：“姑娘真会开玩笑，能上得了三楼的，怎会出不起一点服务费？这样吧，我给姑娘估这个价，若是成功拍出，我们这边会收姑娘两成手续费，若是流拍，那就收姑娘五十两的最低费用，权当感谢姑娘的支持了。”

白鸢看他的手势，心下了然，这万金赌坊的鉴宝师，果然都是些人精。

先是以言语试探她，发现她并不担心藏宝图卖不出去后，便大胆的估了个高价，不仅给了她一个好印象，拍卖的时候还会给竞拍者一种感觉——

这么贵的藏宝图，一定是真的。

事实上，这张藏宝图也确实是真的，而且比起上面标记的东西，中年人的估价其实还算低的。

不过愿意买她这张藏宝图的，她不介意给对方占便宜。

反正这上面的机缘，是白熏儿的，嗯，如果她不画这张藏宝图的话，大约半年后，白熏儿便会找到藏宝图上她标记的山洞，得到里面的炼丹传承。

当年白熏儿夺她血脉，毁她根基，而今她斩她机缘，断她前程，没毛病。

要说这世上，谁最了解白熏儿，大概是非她白鸢莫属了，即便白熏儿自己，也未必会比她更了解她自己。

毕竟，白熏儿此后一百五十多年的机缘，每一个，她都如数家珍。

没办法，当你恨一个人恨到极点，又弄不死这个人的时候，你就会了解这个人到极点。

因为只有了解她，才有可能找到机会弄死她。

万金赌坊三楼的格局，完全是基于一个独立的拍卖行所建，白鸢从鉴宝房出来，等候在外面的侍女便温和礼貌地带她去了隔间。

这里没有开放的坐席。

每一位客人，都有一个单独的隔间，号牌上的数字对应的便是隔间的数字，一共九十九个，号牌发完，楼下便不会再放人上来。

来晚一步，便只能下次请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