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0月29日，本市JA别墅区发生命案，一家四口除长子李某惨遭杀害，据悉幸存长子为本市大学在读生，以下是本台详细报道。”

郑队长伸手关闭了电视，红肿充满血丝的眼珠看着躺在病床上，呆呆仰望天花板的李想，空洞的眼神中充斥绝望，他扭过头轻轻擦拭眼角，颤抖着手，似乎一夜之间老了几十岁。

“李想啊，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老李家就你一个血脉了，你父亲就跟我亲弟弟一样，你就当我是你二爹或者亲大伯好不好，真是苦命的孩子。”郑队长说着便哽咽，难忍情绪。

“听说了吗，这一家除了儿子都死了，好像父亲是当警察的。”

“啊！那儿子也真够命苦的，怎么回事呢？”

“好像是当爹的把老婆还有小女儿杀了，然后再自杀的，当爹的临死前和孩子刚好见到。那现场别提有多惨了。”

“那孩子该承受多大的打击啊。”

“唉，也是命苦啊”

门外经过的医护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着，而他们对话的主人公，此刻正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郑伯，我躺了多久了。”

床边略显苍老的男子正不住的叹息，半晌才如梦方醒，惊讶出声：

“李想，你终于醒了！”

由于过度的惊讶，一时间竟喘不上气，咳嗽了一会，润了润嗓子继续道：

“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由于过度的精神刺激，还是再休息几天才好，家里那边的事情，我会帮着处理。”

郑队长看着李想，用尽可能平缓的语气道。

“我记得最后看到的一个人影，那是父亲吧？”

李想低声的呢喃，思绪逐渐飘向远方。也不在意郑队长是否有在回答。

美好的回忆总是带着甜蜜而又温暖，伴随着岁月带来的阵痛与悲伤，像那无尽流淌的涓涓细流，缓缓流淌在身体内，滋润着脏腑，坚强了意志。

过去的时光就像是一幅幅翻飞的画卷，父亲的责骂，母亲的关怀，妹妹的顽皮，这一切的一切都将成为过去，深藏在记忆的最深处，每当孤帆破浪、惊涛倾舟之时，家人便是那最后的港湾。

“郑伯，我需要去现场看看，我的父亲，绝不是一个会轻易自杀的人。”

看着李想坚定的眼神，郑队长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道：

“我也不愿意相信你的父亲、是会会作出这种事的人。”说着已是老泪纵横。

夜深了，李想安静地站在那扇熟悉的铁质大门前，曾经热闹温馨的家园，现在望去已是满目疮痍，院子四周拉起的警戒线将内外隔离成两个世界，为这寂寥的秋夜平添几分萧瑟。

郑队长正跟在李想身后对着现场不断说着什么，并示意李想走到厨房。

“根据现场，我们推断你的父亲，额应该说是嫌疑人从厨房获取水果刀作为凶器，这可以从刀具架上缺失的位置看出。”

李想点了点头，示意郑队长继续。

“而后手持凶器的嫌犯，走到小女儿的房间，用水果刀。。”

说到这里郑队长犹豫地看了眼李想，不忍心再说下去。

“嫌犯用水果刀，残忍地完成割喉，这可以从现场血液溅射的形状推断；而后在客厅撞见了听到动静的妻子，在一番扭打与追逃之后，女人由于失血过多倒地。最后血迹延伸到门口，也就是我看到父亲的地方。”

李想强忍心中的痛苦，努力的控制自己进行合理而又清醒的分析。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露出苍白的指骨，点点殷红从掌心顺着指缝流下。

李想缓缓巡视着现场，将自己的推理与现场做着吻合，心思也一点点沉了下去，种种的迹象无一不在表明，凶手正是自己的父亲。

“现场是维持原样的么？”

李想看着那个听筒挂在一边的座机电话，疑惑地瞥了一眼郑队长。

“确认完全保护了现场，在现场对座机电话做了取证，上面有你父亲的指纹，而且并没有那段时间的通话记录，想必当时他准备打电话缺没有拨出。而且....”

郑队长面露犹疑。

“没有通话记录么。”李想喃喃自语着，似乎抓到了什么关键的地方。

而后看向郑队长道：“还有什么想隐瞒的，一起说了吧，我能承受。”

“你父亲死前还留了一份遗书。”郑队长说着拿起一张照片。

照片中是一张纸，开头扭曲而又逐渐工整的字体安静的誊写在上面，仔细端详，似乎能听到那一个个简单的字体传来的低声细语，仿佛能感受到执笔者书写时极度悲伤而又挣扎的内心世界。

内容写道：

我李正风光一生，也拥有美满的家庭，可爱的儿女。短短几十载，通过不光彩的手段坐到了如今的位置。而今又作出了亵渎神明的正义这样不可饶恕的行为，想起过往种种，诚惶诚恐，若天要降下责罚，我将以死谢罪，罪恶与不义培养的家庭，也由由我自己来终结罢。。。

“的确是父亲的字体。”

李想目露复杂的神色，缓缓地吐出肺部仅剩的气息道。

“纸张是在电话旁边的笔记本上找到的，比对之后确认是笔记本上撕下的。这本笔记本应该是你家用来接电话时方便记录用的吧。”

郑队长说着举起座机边上的笔记本。

李想翻阅着笔记本，比对着撕裂的纹路，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影，举着电话，一边用单手写着什么，而后又忽而停笔放下了电话转向厨房拿起刀具的画面。

到底是什么样的刺激，居然能让人做出那么大的反差的事。

李想暗暗想着，纵使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父亲是最接近凶手的嫌犯这个事实，而现场的一切无疑是最好的佐证，那封自述，便是压倒骆驼的最后稻草。

痛苦如同潮水一般涌来，质问、疑惑、愤怒、不甘等等情绪翻涌充斥着他再也经不起伤痛的内心，随着信仰的崩塌，李想再也难以自控，汹涌的泪水如同决堤般难以遏制，他能做得，只有甩门而去。郑队长站在原地出神，如同枯槁的朽木。

李想跌跌撞撞的奔跑着，哭喊着，直到跌倒了再也爬不动了，留下身后一片浅浅血迹。

抬头望向天，用尽全身的力气吼着：

“贼老天，若你真的在看，不如就降下一道雷把我劈死，劈死我这罪恶而又不义的灵魂！”语气带着不甘与决绝。

乌黑浓稠的云层遮盖整片星空，四周的黑暗如同不断收缩囚笼，将那微不足道的人影包裹，压缩。霎时间一道银光闪过，天地间仿佛腾跃过千军万马，层层叠叠的乌云伴随着翻涌，不断下沉，豆大的雨珠连成一片，如同遮盖天地帷幕，地面积起一滩滩水花，在经过躺在地上的人影时快速分开而又迅速汇合。

贴在冰冷而又潮湿的地面上，李想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得到了无比的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