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神碑(肖小肖小说)免费阅读

再一日,景明又遇到了流盏,流盏依旧一副少年公子样,她盘腿高坐于桌子上,周边围了一圈的人,今日也不给人摸骨,也不拈花惹草,而是把玩着一把折扇,当起了百晓生。

有人问当今圣上最宠爱哪个妃子,流盏掩嘴一笑,神秘兮兮道:“最喜欢丞相。”

有人问为啥街头那家李记的牛肉卖的最好,流盏扇子一摇:“因为那牛是本公子看着长大的。”

有人问上界那无名神碑主人是谁,流盏直接照搬昨日说书先生:“是神帝景明的心上人。”

……

别人问流盏什么,她都是胡编乱造的忽悠过去,因为吊儿郎当言语有趣,即便知道她说的是假的,也都愿意去给捧个场。

连着三天相见,总是见这姑娘到处招摇撞骗,景明觉得也算是缘分,一堆人围着流盏问东问西,景明站在人群外面,忽然张口问道:“医仙在哪?”

不知为何,吵吵闹闹中流盏一下就听到了景明的声音,那声音如玉石相击,冷冷清清的砸进了自己的耳朵里,即便隔着人群,景明也是最显眼的那一个,流盏看着景明,心底忽然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不过那预感也是瞬间就被流盏拂开,她微微侧身,用扇子指向身后的方向:“在正西方。”流盏笑嘻嘻的样子让人一看就知道是顺嘴胡说的。

底下一片七嘴八舌:“这位公子,你可别听他胡说。”随之,一片嬉笑怒骂,流盏又和大家逗闷子去了。

……

晚间,流盏提拉着两只烧鸡,回了自己在城外的茅草屋,小白正趴在屋顶睡觉,听闻流盏回来,转了一个身将屁股对着流盏,继续睡,那尾巴上还能看到前天流盏薅秃的皮肉。

而未央也就是那只白鸟,安静的落在小院的树上,月光透过树叶间隙散落下来,细细碎碎,一片斑驳,他飞了下来落在流盏肩上,眼中带着人类的温润。

“怦”的一声,屋顶那只肉球许是闻到了烧鸡的味道,终于纡尊降贵从屋顶跳了下来,肉滚滚的身体无比的轻盈,一点都不像条狗,等到小白把一只烧鸡狼吞虎咽吃完,正昏昏欲睡之际。流盏突然突发奇想:“明日清明,今晚我们去踏青。”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收获了小白的一个白眼,以及未央垂下的头颅。

小白和未央早就习惯了流盏不定时的抽风,这大清明的,怕流盏被鬼吃掉,一狗一鸟只好跟着一起去,不过所谓踏青也不过是顺着茅草屋往前走上一里地,那里有个草甸子,漫天星光下,流盏整个人都躺在草地里,小白在左,未央在右,漫天星光洒满一地,威风吹拂,草甸子涌起海般波浪。

这样舒服的天气里,即便没有喝酒也微醺,流盏忽然喃喃到:“医仙、医仙……今天有人问我医仙在哪?”

“这世间一直不曾有医仙。”温润的声音自流盏耳边想起,说话的竟然是身旁的白鸟未央。

流盏:“那关于医仙的种种传言都是骗人的喽~”

未央:“骗人的。”

流盏:“骗人可不好。”

未央:“……”

小白:“……”

恐怕流盏已经忘了,是谁天天女扮男装,招摇撞骗,小白已经懒得看流盏的嘴脸了,他把自己团成一个球,屁股对着流盏,心安理得睡大觉,忽然,小白耳尖耸动了两下,随后眼睛睁开,透着银光的瞳孔紧紧绷成一根直线,里面有着某种超脱于兽类的敏锐,可是他依旧没有动,以一个球类的形态沉声说到:“有人来了,不对,是有鬼来了。”

今日清明,清明节扫墓祭祖,有鬼出没也不足为奇,流盏不怕鬼,鬼都是人变的,一般都不会伤人,当作看不见就行,她继续看着漫天的繁星,间或各样鬼自身边来来往往,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都是脚不挨地,虚无缥缈,其他也没有什么。

迷迷糊糊,流盏马上就要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睡在这荒野四合了,眼皮越来越沉,最终终于合上,不知何时好像坠入了无间地狱,流盏在一片火海之中穿行,穿过火海便是无边的黑色静潭,潭水中冰凉,中间伸出一只只惨白的手臂,瘦骨嶙峋,黑青色的血管蜿蜒,然后一颗颗头颅也从水中冒出,没有眼白,眼角留着血泪,他们都在狞笑,这些都是从地底爬出来的厉鬼,怨气冲天,流盏四处躲闪,却无路可逃。

她不怕鬼,不怕妖,可是她怕这些带着怨气的厉鬼,恍惚间一片黑暗中出现了一条带光的小路,上面干干净净,空无一物,流盏一路奔逃,终于从梦魇中逃了出来。而那小路也化为了飘在鼻尖的檀木香。

做噩梦了呢~很久很久没在这梦中无助奔跑了,流盏睁眼,小白那胖墩墩的身子压在自己的肩膀上,正皱着眉头看着自己,见自己醒来,他那圆乎乎脸也放松了下来。

小白和未央守了流盏好久,最后觉得没意思了,再加之流盏不断的轰赶,一狗一鸟便相携去找乐子了,这种清明前夜,这种荒郊野外,抓点小鬼小妖捉弄一下还是很有意思的。

只是流盏自己躺了半天,忽然喃喃自语:“有人来了。”她笃定刚刚闻到的檀木香并非梦境,果然,紧接着不闻脚步声,只能听到草丛的簌簌声,下一刻,星空不复,流盏眼中出现了一片暗沉沉的黑色,再往上看是景明俊逸的脸,一双漆黑眸子冷漠的注视着自己,嘴上却温文尔雅说到:“又见面了。”

流盏颇为应付的笑道:“真巧。”

这夜晚中,草绿,天黑,唯有流盏脸细白,衣服也白,想不看见都难:“不巧。姑娘说医仙在这西边,我便找来了。”

流盏坐起,无奈拍额:“你这么聪明,能看出我是个骗子吧?”

景明:“以假乱真,以真作假,真真假假中总有真的。”

流盏总想让景明打道回府,大晚上旁边立着这样一尊黑木头实在大煞风景,她取笑:“我都不知道医仙是什么,随口一说,公子还当真了。”

景明不恼,满脸无所谓:“那就随缘罢……”景明自然不能因为流盏一席话就巴巴跑了过来,而是这附近的气机真的很不一样,周边的草都要比旁地更加的茂密,生机勃勃,若说是医仙所为,又不太像那些医者的手段,反而有一种很久远很熟悉的感觉。

流盏手肘撑地,慢悠悠的从地上起身,随即懒趴趴的伸了一个懒腰:“我要回家睡觉了。”

景明悠悠说道“你前方有鬼。”

是有鬼,流盏看得到,寿终正寝的老人,他们都颇为和善,她装作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字字铿锵回到:“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可是没走几步,流盏脸上血色尽退,她愣了愣,远处虚虚实实的几个影子,惨白,面目阴郁而瘆人,周边黑气缭绕,是刚刚梦中的那些东西,怨鬼。随即流盏僵硬的转过身来,肉眼能看到她正细微的颤抖,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她瑟缩的躲到了景明的身后,未经允许的就去拽景明的袖子,死死的拽着,手上都能看到青筋。

景明显然是不喜欢别人离他这么近,作为神帝,这么多年高高在上,别人都是仰望着他,即便现在下界寻找医仙,景明气质疏离,依旧没人敢靠他太近,如今流盏这样拽着自己的袖子,景明下意识的甩袖,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流盏冷不防被甩倒在地,“咚”的一声,尾椎差点没摔成两半,景明若是力气再大一点,流盏估计就得被摔成半残,费力的从地上爬起,流盏蹲在地上又去拽景明的袖子,她整个人躲在景明身后,头低低的垂着,努力的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看都敢看前面那些东西一眼,更不敢让前面的东西看到自己,流盏已经不单单是恐惧,而是比恐惧更深的东西……

景明又要甩手,流盏像受了惊一样,抬起头来可怜巴巴的求饶:“我做了亏心事,我怕鬼敲门,你别扔下我。”

月光洒在流盏脸上,一片冷白,一双琉璃色眼珠水盈盈的,情绪马上就要崩塌,景明竟然动了一丝恻隐之心,真是一种陌生又排斥的情绪,况且他感觉到了,这附近有两股压制着的气息,强大又似玩闹,若有若无,其中一股气息隐隐约约有着某种修复治愈的感觉,景明双眼一眯,再次甩来流盏的手,快速的消失在这茫茫草甸之中,相当无情。

流盏没了屏障,瞬间变得极为敏感,她抱着自己的膝盖,把自己缩在草丛里,无依无靠,以至于非常无助,无助到要窒息一般,感觉嘴角咸湿,一摸脸已经泪流满面,无论是梦里还是现实,流盏都清楚的知道,这世间之鬼那么多种,她都不怕,怕的只有怨气滋生的厉鬼。

好像很多年前,她被这些怨鬼纠缠过,因为心怀愧疚不能一剑斩下,日日夜夜深陷泥潭之中,好久之后才能得见天日,先恐惧的人就先处于了弱势,像流盏这样抖成筛子的一下就成为了那些怨鬼的目标。

怨鬼渐渐靠近,寒气入骨,流盏甚至能感觉有尖锐的指甲贴着自己露在外面的皮肤,“刺啦”一下,是皮肉被划开的疼痛,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男性的轻笑,愉悦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