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应试的那天终于来了。这次选拔人才，太皇太后十分重视，派了左相何沛霖做主考官。其用意不言自喻。

在考场外，我见到了女扮男装的何晗双。我一点也不意外，我知道她为什么来。

何沛霖现有三子，却只有一个女儿，所以对她非常宠爱。我记得何晗双出生之时，她母亲柳氏怀的本是双胞姐妹。先头出生的姐姐不几日得风寒走了，何沛霖心痛不已，便给小女儿取名晗双，倾注两倍的爱。

何家没出过什么人才，在外头看来那就是暴发户。何沛霖知道，就算是自己和张良辅平起平坐，张也未必瞧得上他。正因如此，所以他对几个儿子给予厚望，分别取名文基，文秀，文义。

这三子日后确实青史有名，只是和何沛霖所期望的不沾边罢了。何沛霖算盘打得好，想着人丁兴旺，总有几个出人头地的。所以得势之后又纳了几房妾室，已有怀上的了。

说回何家小姐。何晗双天资尚可，善背诗文能做几篇文章。何家权势滔天，巴结的人都要踏破门槛。何小姐这一点才气就被吹捧得天上地下无双了。

何凤仪从皇后升至太皇太后，她把持朝政这数十年来，全国的风气都受到影响，女子不如男已经立不住了。何晗双是相国千金又是皇戚，受到的礼遇恩宠羡煞多少人。但她心高气傲，总想借机证明自己，于是便盯上了春闱。

在我发现何晗双的同时，这妮子也眼尖，看到熙之后就躲进人群，生怕被未婚夫给举报了。

我这回跟着熙之来考场，就是冲着她去的。为了熙之的幸福，我只好从他的头上悄悄溜下，在他耳旁轻声道，“我去去就来，你安心考试。”然后恋恋不舍的跳下，在人群中闪避，直追何晗双。

熙之还没反应过来，就找不见我。时间迫人，只好先进考场待命。

我跟着何晗双，找到机会三下两下蹿到她身上去。

何晗双倒是敏感，又是挠背又是打喷嚏的，嘴里嘟囔道，“奇怪了，怎么好像有跳蚤跑上身？难道是这些书生有人不洗澡？算了算了，还是先进考场吧。”

何晗双对自己十分自信，报名的时候选了进士科，此时进的甲字考场。这一科目难度相当大，每年落选的人不知多少，录取的都是天之骄子了。

刚进考场，就有监考吏例行搜查。何晗双毕竟女儿身，又是娇生惯养的主，不喜欢别人对她动手动脚。她社会阅历不足，想着一会自己多塞银子，兴许就过去了。她又没夹私，倒也不怕。

可惜，她碰上的是个正直不阿的书吏，银子对他并不好使。

何晗双急了，跺脚囔囔道，“我这人有洁癖，不喜欢别人碰我的！我对天发誓，绝无夹私挟带！”

那书吏冷眼旁观，不屑道，“本监考看多了你这样的富家子弟，总是嘴上说一套，做的又是另外一套。来人，给我彻彻底底仔仔细细的搜！”

何晗双一听慌了，本想大呼找父亲大人救场。奈何主考官在最里头，这里叫他也听不到，白白丢人。

何晗双又气又急，我藏在她头发里都感觉到她的焦躁不安。我倒是不担心她丢人，这样正好把这尊佛请走。就怕...

可担心什么就来什么。这世间不如意事总是来得这般快。

“这位大人，今日入场之人都是各地才子，日后揭榜一朝天子臣。如此粗鲁待之，未免遭人话柄。”一人出列替何晗双求情，看着三四十岁，比起年轻后生来，老相多了。

“你是何人？瞧你这膀大腰圆想来家底丰厚，怕不是同他一块的吧！”负责搜身的小吏一旁相讥。

这人听了面上不悦，便将自己的考场通行证交给监考吏。

“冯翊？哦，我知道你，会写几首诗。但本官是公事公办，我劝你还是不要蹚这趟浑水！”监考吏挥手示意人继续搜身。

何晗双见状躲到冯翊后头，低声感谢道，“在下何文基，多谢兄台帮忙。”

我见是冯翊出来帮忙，心下稍安。又四处张望，寻找那一人。只是眼下人多，我身子又小，找起来费力。

正这时，后面排队的士子见前面断了，囔囔起来催促快点查检，免得误了时辰。

情况混乱之际又有一人出面。

“大人拜上，晚生颜世清冒昧，有一提议可解围。大人公命在身例行查检，本无可厚非。只是人有特殊，这位兄台有洁癖也当体谅。不妨带这位兄台到前头，让他宽去外衣，自证清白。其他人还是照旧。”

监考吏早就不耐烦，听了这中肯的话，觉得不失为一个解决办法。于是命何晗双到前头去，这里继续检查后面的人。

何晗双一听更着急了，低声咕囔道，“这什么馊主意！颜世清，我记住你了！”

我一听着急了，此人就是我要找的。

人在讨厌一个人的时候，对他的注意力就会多上几分。颜世清与何晗双后头纠缠不清，他就是熙之的情敌啊。我之所以藏到何晗双身上，也就是怕她两人擦出火花来。只是眼下情况未明，我只好继续旁观事态。

只见冯翊侧身，向何晗双低声提点一句，“公子身家清白，但去无妨。”见何晗双还是不情不愿，又假装绕到她后面，凑近透露一句，“令尊之名，不是哪个人都能抗拒。”

何晗双这下明了了，看来还是这个冯翊懂事理。于是开开心心的往前走。

我突然脑子一机灵，总觉着冯翊这名字好耳熟，好像与何家还有过节？当日在天上看相思镜的时候，我只专注熙之的事，对于其他人都是概略了解。这一下还真记不大清楚了。

不待我多想，何晗双就去前头验身。果然报上何沛霖的名字，那几个搜查的就意思一下，隔空装样子搜搜，不曾叫她宽衣解带。

我虽然不大懂人间的交际，但天生的敏锐让我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后头发生的事证实我的感觉没错。

通行以后，何晗双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然后又东张西望的，最后盯着左边第六排的位置--那里坐着颜世清。两人相距不远，他就坐在她斜后方。

趁何晗双回头的时候，我也好好瞧瞧这颜世清的模样。

但见他额发一点美人尖，浓密斜刀眉上扬。此时他低头垂眼也看不真是何眼型，只觉眼睛狭长如柳叶，眼下似有卧蚕，但整体看着却无秀气之感，反觉眼里透出泠泠寒光。山根准直，兰台廷尉丰隆，相鼻而言当是出身富贵之家。鼻下宽唇上薄下厚。五官来看还算端正，方脸偏瘦，颧骨分明。总体而言还算看得过去。

监考吏巡视座位，提醒何晗双不要往后看。随后鸣锣一敲，考试开始。

第一场经学考试结束后，考生能在里头休息半柱香，然后就要继续下一场考试。很多想作弊的考生就会借机上茅厕来套消息。

何晗双走到颜世清面前挑事，“刚才瞧了你的名纸，还比我小一岁。你这姓氏郡州城都找不到几家，怕不是哪个乡下出来的吧？也敢来考进士，不知第几名啊？”

颜世清倒不恼，沉着应道，“不才，乡试第一。”

何晗双一听，这厮还挺狂。还想继续说时，颜世清起身说自己要去解手了，何晗双就此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