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我之前看到的那样，何晗双因为科举的事被禁足在家。熙之关心她，去看过几次，我也都跟着去了。

何晗双在房间里大闹脾气，向母亲柳氏诉苦。见熙之来了，便指着他道，“娘亲，爹口口声声说要避嫌，熙之哥哥是他女婿，他去考试怎的就不用避嫌！说到底，还是重男轻女！”

柳氏见此，捏了一把何晗双，示意她不要多嘴。又向熙之赔罪道，“熙之啊，双儿不懂事，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熙之来何府前，听说何晗双是生病才闭门不出。经她一说，才晓得她去过考场。但既然何家要保密，他便装糊涂。

“我听人说双妹生病了，特来瞧瞧。看这生龙活虎的样子，想来病好的差不多了。”

因着柳氏在场，熙之客套一番便要回去了。先头我肚子有些饿，悄悄从他头发丝溜出，躲到桌上的果盘后头，小口的啃着果子。

眼见熙之出门去了，我就要追去，无奈身体小，跑的慢些。

还没出门，就听柳氏说道，“双儿啊，不是娘说你，说话没个把门的！幸亏是在自己家，不然得惹多大祸出来。你别羡慕人家熙之，他叔父张良辅如今圣眷正浓，只要不是张良辅当主考，哪有拦他考试的！你啊，知足吧。”

我听了，加快步伐溜出门去。这何府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二月中旬的时候，朝廷放榜。礼部南边的院子，挤满了前来看榜的考生。

我跟着熙之也去了，依旧藏在他的头发里。看到他入榜我并不意外，在人群中看到了乔装打扮的何晗双，她的动静才令我在意。

何晗双卷子被没收，想来她是来看颜世清的成绩。看到何晗双吃惊的表情，我也好奇起来，往榜上一瞧，颜世清进士科成绩位列第一。

我想，颜世清的才名兴许也是吸引何晗双的原因之一。

根据以往惯例，新科进士要集体去拜访主考官和宰相。刚好何沛霖同时占了两个位置，大家就提议去中枢院。

何晗双也跟着去了，我猜她另有打算。到了门口何晗双并不进去，也不走她爹的后门。想来是要等颜世清出来罢，我便先跟着熙之先进去了。

何沛霖高坐堂上，审视着一众意气风发的学子，他要在这里头挑合适的人推给太皇太后。先是闲话家常关心众考生的情况，然后随意谈起时政，观察学子们对太皇太后干政的看法。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学子们寒窗苦读好不容易金榜题名，关键时刻谁要傻得和朝廷作对。欲升官者，已经开始歌颂赞扬太皇太后护国功绩。

我注意到颜世清一直沉默不言。直到何沛霖提问他时，才淡淡说自己时政不通，侥幸第一。何沛霖见着明白了他的态度，又去问冯翊。

冯翊年纪要比众人年长些，看来考进士熬了不少年。他的成绩只算中游，因着诗赋突出才加了不少分。

因着冯翊针对何家，后头也回想了有关他的片段，毕竟他的姻缘我也是看过的。

在郡州，冯翊也算小有才气。科举考试前，他就将自己的文集二十卷送给主考官以获青睐。何沛霖不懂诗，丢置一旁。倒是监考吏看了几卷，对他有些印象。后头见了名纸想起来，所以前头才对他客气一些。

何沛霖这时问他，看来是要他以文坛前辈身份引领新人。冯翊中规中矩答了几句，既不奉承也不反对。

何沛霖显然不满意这个答复，过后通知吏部，让冯翊补阙待命。

问话完了，众人欢欢喜喜的出了中枢院。何晗双站在门口，见到颜世清出来道喜。

颜世清道一句多谢，便不再理她。

冯翊欣赏颜世清的风骨，邀他晚上家里做客。何晗双听了，以同场考试有缘为由，也想一同前去。

冯翊本来不想答应，但是又不敢明面上与何家人为敌，便应允了。颜世清冷冷瞧她一眼，便回去了。

我这时告诉熙之，那个看起来貌丑的男子其实就是何晗双。

熙之倒是平静，也许他早就瞧出来何晗双了。这里小声对我说道，“紫灵儿，看来晚上我们也要过去打扰了。”

回府之后，熙之托人去冯家送拜帖，说自己喜欢冯翊的诗，想要见面探讨。意料之中，冯翊回了贴，同意熙之的造访。

是夜，我与熙之乘马车到了冯宅。看这门面，冯翊也算殷实人家。

何晗双早就来了，她坐在位上不住朝门口张望。我一看颜世清还没来，估计她是在等他吧。这里看到熙之突然过来，倒是吃惊。只是她还是男儿装，不好打招呼。

想着熙之也许没认出，继续装傻。

不久，颜世清也到了。冯翊宣布宴席开始。酒过三巡，有舞女出来助兴。

那舞女梳反绾髻，着窄袖翻领胡服，透出身姿窈窕。虽然戴着面纱，光瞧眉目也能看出是个美人。她一面舞剑一面婉转歌喉，“南庭结白露，北风扫黄叶。此时鸿雁来，惊鸣催思妾。....生平荷恩信，本为容华进。况复落红颜，蝉声催绿鬓。”

一曲歌毕，何晗双鼓掌呼道，“真是妙人啊！冯兄家有此姬，不知羡煞京城多少王公！小弟此番赴宴，真是大长见识，颜兄以为如何？”

我注意到冯翊脸色不郁，估计这样的话听多了。他一使眼色，舞女便退下了。

颜世清还是一副冰山面孔，不咸不淡答道，“冯兄家事，小弟不好评说。”

熙之出来替何晗双圆场，“刚才仔细听着，此女吟唱的莫不是冯兄文集中的《从军行》？”

冯翊听了，脸上方有喜色，“张贤弟有心了。这是先前愚兄随左豹韬卫将军北征时，沉璧赠诗践行。我见诗作不错，便收入到文集里了。”

何晗双静不了多时，又作死说道，“没想到冯大哥还参军过。既然有军功在身，何苦考进士做文官？”

熙之不由得看了何晗双一眼，估计没想到她如此不会说话。这里道，“冯兄有诗才，又有平边壮图。入了科举，才不枉人才没落。”

说话没几句的颜世清这时也说道，“张兄口才颇佳，想必多与丈人切磋。”

我一听不服气了，这不拐着弯骂我家熙之吗？何沛霖能和他比吗！要是我为人身，肯定要逮着颜世清骂了。

我于是嗖嗖跳下，溜到颜世清身旁，趁他不注意，往他酒杯里撒尿。

冯翊见提到了何沛霖，怕说下去生出祸端。这里命人去请舞女出来，过一会才复见佳人。

舞女换了一套装束，梳双环望仙髻，金丝束环绑发。正中扣一顶金冠，左右装饰明珠。面红妆，上穿半袖下系襦裙，手挽彩帔，臂戴数圈金环。颈上一串珠石项圈，裙上还有珠玉金石点饰。整个人看起来艳光四射，真如蟠桃宴上的仙女一般。

她一起舞，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是的，所有人，再加上我这只小狐狸。

我都忘了自己还在熙之头发里，探出脑袋看着舞蹈如痴如醉，仿佛置身仙境。

在天上的时候，我最喜欢的就是宴会了，仙女如云还有佳肴珍酿...罢罢，既然入了凡间，就不再去想了。

舞女舞完一曲，便下去了，后面再也没出来。冯翊与众人饮酒论诗，我觉着无聊就拿头发丝玩，这宴会看着还很漫长啊。